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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脚矜持了,往烟水里一藏,留下一大片阴天,交给天空涂沫盛夏的颜色。八、九点的光线透过帘布钻进来,空白站在茶几上,和一壶铁观音窃窃私语,说我摆弄文字的手指有点魂不守舍,柔和的肌骨像钉了枚钢针,一瘸一拐的乱转,就是找不到起跑线,那哨响已经声调很高了,小红旗怎么也挥不下手。它讲得眉飞色舞,还洋洋洒洒飘来北国的风,想和我金钗玉镯的气韵一决高下,威武雄壮的气势绝不亚于套马杆的汉子,它是豪爽了,见我有些恹,赶紧怜香惜玉,联袂起水墨,在那里落款七弦琴流出来幽兰。我理也不理,自袖上观云,风极小,云层走得很慢,就这么撑满整片天空而无心,日光眷顾的深情沿雨痕退回去,饱满的白色没有了墨笔勾线,那种呼之欲出的迅雷,被安静包罗时,万象皆有蜕变之迹。看似无垠翻动却如心灵笔记,这有点大海阴晴,易喜易怒随天机,火山怒不可遏,落日收束光彩流霞过尽千帆,隐仕出仕蜀道一大堆沙砾。能不能走出城池,青蓝紫衣带渐宽的过程,一闻便知,何需句子组合起绣花针的细密,一阙鹧鸪词调足以携琵琶语从寒生地带擒回婵娟的托词,羽化成禅,一夕之光吐纳万千波涌。
与水墨垂钓大千的荷,自然争锋之际,灯火阑珊处的摹然回首里,有对彩蝶婉转于一面绣着禅字的铜花镜,镜里一眼,落花深处的艳遇,和芳华解密出来的种种谶言有关,落拓只是江湖盛传的古道瘦马。我碎成百千万颗粒,似无形俯卧大地,从冥光的照拂里领悟先知,一群寂寞盘旋而下,盛开的衣钵以翅膀的形式消融人间隔阂。还是隔岸观场的静态,红尘的红和一道天光繁殖起来的开悟,所有动荡不安都钉死在最后的板块上,劫杀的动作很轻柔。我黏合重新的骨骼,注进去一条河流,冲洗流浪的足迹,而灵魂对抗空白时,还是有点力不从心,我知道要跨越那么大的灵魂断层,时间的密封程度必须铜墙铁壁,似乎走进了死胡同,那就先观星象吧,多内涵些,会有质地上的突破,一月,十月,一年,十年,我并不在乎光阴弦上沙场点兵,经历知是岁月无以绊倒的坎,有一道过一道,就是了。
“书房里一上午了,还没打算从螺丝壳里钻出来,你这道场也做得太久点了吧,时间就这么闲荡过去,可没见你像平时那样嚷嚷着说不够用啊!”以轩穿居家服也很养眼,米绿色的小花贴着丝绸,像诗会上一阙阙盛开的琼瑶,没打粉底的皮肤还是粉妆里玉砌出来的雪白,手绢扎起头发服服帖帖,顺着脊背飘些柠檬香波的味道,清纯从骨子里流出来,青瓷插满野菊花。
我飞快地瞄了下挂钟,过十二点了,稿纸还是素面朝天,它白了钢笔一眼,和左上角的玉兰花,有一句没一句拉起家常来,我像是看到手迹在纸上一行行说着春秋,不过这佩剑话桑麻的寒暄还是头一回听到。我胚胎里的物语,为什么还没落地?
以轩一把抢过稿纸翻过覆去看了数十秒,“又是清汤挂面,还以为煮成大杂烩了。瞧这玉兰,孤独得跟旷野里的树似的,独对长空说无常。”
“最近都能出口成章了,莫非近墨者黑?失敬失敬!”我两手一拱想作个辑,结果没忍住,笑扑嗤一声出来,把自己先乐了,以轩很不客气的给了我一对冷眼,“做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