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病室共有七张床位，它是个综合性的病房，来什么收什么，有消化道出血、高烧、糖尿病、老年性痴呆，下肢流火等多病种病房。自笔者入住至出院连头搭尾共接触了三拨病友，年龄最小的66岁，小腿患流火，最大的93岁高龄气管炎。大多数是在80岁以上的老太太。不能生活自理的患者，大部分人家每天花70元请了护工。个别带来住家保姆。这些患者白天有家属来关心陪护。每天上午九时开始，每个病人都在静脉滴药，房间里安静无声。下午针滴完后，能活动的下床走走，病友间聊聊天。大部分病人年迈病重，继续卧床休息。
　　此时，4床陪客突然对着自己的老妻发火：“你昏了头了，连我也不认识了，说我是你的大女婿！”这位一向很有耐心的老先生转身面对着病友诉起苦来：“我老太婆患帕金森氏病十二年来都是我一个人照顾着她，现在又得了老年性痴呆，把伺候了她十几年的老公当作大女婿了！”老先生无奈地摇头苦笑着。接着抱怨地说“十几年来一直是我照顾着她，子女难得来看看，现如今我已经八十三岁了，我也需要别人照顾啦！”他说话越来越激动：“哪一天我也病倒了，谁来照顾我啊！”这悲苍的余音，久久绕梁不散，它深深地扎痛每一位老人的心！此刻呻吟声、咳嗽声，此起彼伏，好像是大合唱里的和声。
　　一天傍晚，九床进来个胃出血的新病人，是女儿与大儿媳带着家里保姆一起送来的。这位老太看来神志不太清，两只手不停地乱抓，把盖在身上的被子翻来复去，弄得四只被角团团转，吵着要坐起来小便。大儿媳不语言，不动手，在老远站了一会先回去了。只有女儿在帮助老人换衣，捂着被子，看牢挂点滴的手不许动。女儿对娘说：“已经给你插了导尿管，小便自己会流出来的，不用坐起来！”可是老娘就是听不进。女儿反复讲了好几遍，后来有点不耐烦了，把嗓门提高了八度，大概觉得态度不够好，马上又强压着怒火轻声叫母亲别动，最后又忍不住用手轻轻拍打了一下老娘的手臂，随便女儿怎么劝，老太总是不理会，照样我行我素！那位看上去60开外的女儿，满脸憔悴地告诉病友们：“我娘前年患老年性痴呆，去年股骨颈骨折，今年又是胃出血。我们小辈每年都被她折腾的不行了！家里还有92岁的老爸，刚刚胃出过血。现在由我哥在家里照看着。”女儿预计她妈晚上会闹，临走前给她服了安定，谁知老太太一夜都没有安定过！也不让大家安定！
　　病友们都息灯睡了，只有九床在上演一场通宵音乐晚会，她旁若无人地整夜尖叫着“我要小便！”“让我起来呀”“老头子——！”“小妹呀！”“呜呜呜——！”像玉箫在呜咽，似二胡在哭泣，更像飘移在广野里的孤魂野鬼在哀嚎，在夜阑人静时，听了分外毛骨悚然！大家躺在床上大气也不敢出，蒙着头假装睡着了，其实那晚上有谁睡得着啊！只是同情地在想：“她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这样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人们默默地黯然伤怀。她带来的保姆睡在行军床上，一次也没有起来哄哄她，替她盖盖被子什么的。第二天早晨，病房里所有人都已洗漱完毕，床边的围帘都已经拉开，人们强打起精神等着新的一天开始。这个保姆还躺着，任由主人拉掉被子，裸露着胸腹受冷。住家保姆只会照顾老年人日常生活，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这不怪她，但拿人家钱财最起码要有点责任心吧！她不知道导尿管为何物，早晨做病人清洁工作，清洗下身时也不懂得把帘子拉拢，当众掀开被子在众目睽睽下捣鼓着病人的下部，弄了好久连屁股也洗不好，把个病人痛得哇哇叫，这哪里还有什么尊严哦！旁人看了十分的不舒服。
　　一夜大呼小叫大概她累了，天亮了倒是安静了。中午九床儿子来探望，数落她晚上不该如此吵闹，影响了别人家休息。还走近床边指着老娘的鼻子说：“你还是共产党员里弄干部呢！怎么一点点自尊都没有啦！”她巴眨巴眨着眼睛，望着身材高大壮实的儿子不言语。做儿子的也开始诉起苦来：“我也是70岁的人了，家里有孙辈需要照料，平日里为两老买点菜，现在病了，更加折腾人了，保姆也没人肯干，叫我们哪里吃得消呀！”一脸为难痛苦的表情。
　　80岁的5床病人家里也有位高龄老先生需要她照顾，现在自己得了慢性病，正在担忧今后谁来照顾我们！想到烦忧处不禁咳起嗽来，一不小心引起喉部抽紧，哮喘发作，喉咙里发出“嘘嘘嘘”的怪声。最年轻的6床小妹，精神状态最佳，与5床最谈得来，这时她立即扑过来替她捶背。新进人员不知道这怪声从何而来，正要看个究竟。6床赶忙解释：好像外面有人在吹奏葫芦丝永叹调吧！熟悉情况的老病友黯然失笑，又引起了一阵咳嗽，骚动中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老了谁来照顾我！”
　　

编辑：乐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