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人永远不知道明天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知道,也许就没有恁么多的人上当受骗了。
1987年,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多事之秋。
老婆无缘无故被人暴打,丈母娘去世,二十年的朋友反目,原本做得好好的生意得从头再来,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发生在1987年的秋天。
那时候的人,压根就没有想要发好大一个财。那时候的人,主要还是想找一碗饭吃。从翻砂房出来得了两万多块钱的材料,如何把材料变成现金,这不但要找地盘,还得要找需要铜配件的厂家。老婆奔丧去了,留下的这些事情就得自己独自承担,本来跑去的忙碌,回家已经是深夜了。
这是一个细雨淅沥的秋夜,当我浑身水湿的回到家里时,没有想到家里还有两个浑身水湿的人在等我。
在家里等我的人是卢广利和将有恒,这两个人知道我退出了翻砂房,想请我去他们那里当掌脉师傅。
我这才知道,将有恒和卢广利,在凤鸣山搞了一个铸造摊摊。两人经营了三个月,做出的铜件仅卖了三百块钱,两万多块钱的投资如今所剩无几了。
卢广利是专机厂的业务员,他是把自己厂的业务拿来自己做,虽然仅凭他一个厂的业务找不来多少钱,可只要有这一个厂的业务就可以给工人发工资,这在那个只想找饭吃的时代,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可我还是不能去,我如果去当掌脉师傅,每个月只拿月工资,我从翻砂房带出来的材料怎么办,我得把这些材料变成现钱。因此我不想去,两人执意要我去。
两个人之所以执意要我去,源于不久前将有恒来翻砂房借砂厢,闲谈中说起浇铸铜棒难,说彭又才浇铸的铜棒全是砂眼气孔。
彭又才我知道,不知是哪一个厂出来的,当我们还一点不懂有色金属铸造时,他就是老师傅了,以前一直在六十八中和童家桥中学当掌脉师傅。
当时我冒皮皮说:“不是跟你们吹牛,我手下的工人,随便你喊一个去,如果浇铸出来的铜棒有砂眼气孔,我赔你钱,”就因为两人曾听我冒这皮皮,两人才执意要我去。我自然要说出我不去的原因。
将有恒说:“干脆,你也不来当掌脉师傅,你来和我们一起搭伙,搭伙找钱大伙分。”卢广利也说:“要得,我们大家搭伙。”
这个主意不错,我有点心动。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江湖险恶,也没有多少心机,相信别人像相信自己一样,从没有把人往坏处想,也对人没有一点防范,从来没有去想别人会不会算计你,人啊,永远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不然不会有那么多的人会吃亏上当了。
二
熔化的炉子是现成的,焦煤也还有剩余,材料我自己有,我从翻砂房出来,有几个工人相随,只要发起炉子点起火。即刻就可以恢复生产。
我看了看彭又才浇铸出来的铜棒,汤碗恁么粗的车加工到指母恁么细了,整个铜棒还满是密密麻麻的砂眼气孔,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会这样,看了他们生产用的炉子,发觉下面的耐火砖没有燃烧的痕迹,根据经验我自己判断,熔化铜水用不了这么大的风力,于是自己下去把风机移开了一点。
卢广利的弟弟卢广伟一直跟着彭又才,亲眼目睹我们点火,亲眼目睹我们加料,亲眼目睹我们浇铸,感觉和他们以前浇铸没什么两样,全程操作差不多,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让卢广伟惊叹不已的是结果,一样的操作、一样的加料、一样的浇铸,结果完全不一样,人家浇铸的车加工出来光溜溜的,以前他们浇铸出来的满身都是砂眼气孔,卢广伟没有看见我下炉坑去移动过风机,只见一样的操作,不一样的结果。卢广伟自然惊叹不已。
困扰他们几个月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卢广利的计划下了几个月,始终做不出合格的铜棒来,这下终于为将有恒解决了大问题。
由凤鸣山回家坐十八路车到石岩盘,再从石岩盘步行回家,有三公里左右路程。将有恒的家就在石岩盘,不知道为啥,每天将有恒都要送我,从石岩盘到我居住地,无论怎么推说,将有恒都执意要送,直到送我拢屋,直到我进屋去了,他才自己转回石岩盘去,无论怎么劝,他都执意要这么做,挵的我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
专机厂的铜棒顺利交货了,该当庆祝一下,老板是将有恒和卢广利,我去也只是陪他们吃一顿饭。
摊摊新开张,许多事情还等着我去做,匆匆扒了几口饭我就离开了,没多一会儿卢广伟来喊我:“彭老板你去看,我哥和将老板打起来了。”
我急干急的跑去餐馆,只见将有恒和卢广利两个人抱成一团滚到在地上,我赶紧把两人拉起来,将有恒指着卢广利说:“狗日的骗子……”卢广利指着将有恒骂:“狗日的球用没得,大半年了,几根铜棒都做不出来!……”两人各说各有理,都喋喋不休的指责对方,我说:“你们这是何苦呢?我和大疤是找了钱打架,你们是没有找到钱打架,到底为什么呢?”两人都不告诉我他们到底为什么打架。
将有恒说:“彭师傅来了,铜棒也做出来了,我退出去,你们两个搭伙,以后的事情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将有恒不听我劝说,执意退出去,卢广利也说:“让他走,让他走,我不相信出了红萝卜就不出席了。”
我没有来以前,他们原来是三个人搭伙,还有一个人叫石新成,我来了石新成就自动宣布退出去了。如今将有恒也宣布退出去,这个摊摊就剩下我和卢广利了。
我和卢广利是几年前认识的,相互还有一些交情,这个摊摊的承包人不是我,是卢广利,这个摊摊的老板是陈忠万,陈忠万做的是锻件生意,他加工的许多业务都是卢广利拿给他的,陈忠万都是为了报答卢广利,才把这一块地盘转让给卢广利搞铸造。为了稳妥起见,我一直催促卢广利与陈忠万把合同签了,无论是你卢广利去签还是我去签,这承包合同都得签,把责权利分清楚。
卢广利老是对我说:“早点签协议和晚点签协议没得啥子得,有我在这儿的你还不放心迈朗格嘛,他要做我的业务,他有求于我,你就莫要担心了。”
没有和陈忠万签协议,我的心还是悬吊吊的,害怕那一天出什么事情,卢广利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有他在,陈忠万绝对不会做啥子。
三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陈忠万乘我外出联系业务之机,赶走了我的工人,一把锁把工厂大门锁了起来,出现这种情况,如今我只有去找卢广利。
我去的时候卢广利正在吃饭,见我来了喊我喝酒,这种情况我哪里还喝的下去酒,卢广利听我说陈忠万锁了工厂大门,一点也不着急,还一个劲的说:“没得啥子!没得啥子!”其间也问了我一句,“里面有好多东西哦?”我说:“我的东西都在外面加工,里面没得多少东西得。”那时候我生产加工的是汽车钢板弹簧衬套,这种衬套要精加工好了交货,我们没有精度高的车床,翻砂好的铜件基本都在外协加工,车间里基本上没有多少铜胚件,卢广利听我如此说,又问了我一句,“里面有两万块钱的东西没得?”我只摇了摇头,只听卢广利咕噜了一句:“日吗里面没得东西,看他锁到起啷个办?”
那时候的我也真的是笨,卢广利的锻件陈忠万在加工,陈忠万要靠卢广利找饭吃,如果不得卢广利默许,陈忠万怎么可能擅自把工厂大门锁上,擅自把工人赶出来,那时候的我也真是笨,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临离开时我说:“陈忠万这样做舍,以后的事情我就不得管了哦。”
当时卢广利还说:“要得,不管他的,看他龟儿啷个办!”
幸好这时候的我还在极力想和邹德胜合伙,邹德胜不愿意和我搭伙,理由中的一条是凤鸣山的场地有他的师傅将有恒,只要有将有恒在的地方他都不会去。因此我就又在梨树湾村租了一块地盘,地盘租好以后邹德胜还是不愿意来,还是那一句话,我帮你拉业务,你每个月给我点工资就是。
这一下,这个备用地盘正好派上用场,我把我的东西全拉到梨树湾,重起炉灶另开火。
凤鸣山的事情我不再过问了,自己就在梨树湾重新干起来。
四
没多久邹德胜来对我说:“卢广利到处在外面说。你在凤鸣山赚了钱爬起来跑了。”我说:“怎么是我爬起来跑了?是他自己把大门锁了不让我进去,怎么是我爬起来跑了?”邹德胜说:“卢广利到处在外面说,还把我牵扯在里面,你还是把凤鸣山的账算清楚吧。”我不愿意,邹德胜说:“卢广利在外面到处吼气我都不好做人。”
听邹德胜如此说,那时候还想和邹德胜一起合伙做生意,这才答应他去把卢广利找来。把凤鸣山的账来一个了结。
陈忠万投资给卢广利两万一千元钱,因为后来是我接的手,这一笔投资要我归还。我不愿意还,邹德胜说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方才答应了,由陈忠万出面去天星桥农业银行贷款三万一千块钱,归还陈忠万两万一千块钱,余下一万块钱划给我,以后三万一千块钱的贷款由我归还。
此事以后卢广利还到处说我在凤鸣山赚了钱的,我说我在凤鸣山总共两个月,总的收入都没有两万块钱,我这钱从哪里赚起来。
卢广利一直对我都还有点耿耿于怀,早知如此我真不该去凤鸣山。
这是我独自创业接受的第一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