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你加入◆邂逅人生◆ 前 言 十二世纪下半叶,是我国南宋时期,国势凋零,却是词创作的丰收鼎盛时期。词坛上大家辈出,名作纷呈,以辛弃疾为代表的“中兴”词人,把宋词的创作推到一个新的高峰。辛弃疾词的内容博大精深,风格浑厚雄健,确立并发展了北宋苏东坡所开创的“豪放词”流派,后人把他与苏轼并称叫作“苏辛”。
辛词将词体的功能表现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达到了最大的限度。在辛词创作中,词不仅可以抒情言志,而且可以同诗文一样议论时政,分析物理。从此,词作与社会现实生活、词人的人格命运更加紧密相连,词人的艺术个性更加鲜明突出。辛词的创作手法不仅借鉴前人诗歌的艺术经验,“以诗为词”,而且吸收散文的创作手法,“以文为词”。
辛词的语言在保持自身特有的音乐节奏感的前提下,也大量融入了诗文中的语汇,虽然辛词的诗化和散文化,有时不免削弱了词固有的美感特质,但辛词以一种开放性的创作态势,兼容一切可以容纳的内容,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创作手段,运用蕴藏在当时日常生活中、传统历史里的语言,空前的解放了词体,增强了词作的艺术表现力,最终确立了词体与五七言诗歌分庭抗礼的文学地位,为后人肯定,称作“唐诗宋词”,其中,辛词创作,厥功甚伟。
一、辛词风格 辛弃疾(1140~1207),字幼安,号稼秆,山东历城(今山东济南)人。辛弃疾雄才伟略,是自古以来,文坛绝无仅有,集英雄才子为一身的独特人物。可惜的是,怯懦无能的南宋统治者始终把他看作是一个“归正人”(意思是从北方敌占区投奔过来的),而不加以重用。辛弃疾上书朝廷的《美芹十论》、《九议》等政论文章,其中的每一篇,都是收复北方失地战略战术的军事策略理论,当时的统治阶级,只要采纳了其中的一、二个建议,那么南宋的历史恐怕就要重新改写。英雄的才情将略与“归正人”苦闷怨愤 ,造就了他“刚拙自信”的气质个性,而“三仕三已”的人生经历,更使得作者把抒写人生行藏的创作主张和追求雄豪壮大的审美情趣,完美地结合起来,形成了“辛词”旷古未有的独特风格。
辛弃疾既有词人的气质,又有军人的豪情,他的人生理想本来是做统兵将领,在战场上博取功名,“把诗书马上,笑驱锋镝”(《满江红》)。可是,由于历史的错位,“雕弓挂壁无用”,“长剑铗,欲生苔”(《水调歌头》),只得“笔作剑锋长”(《水调歌头●席上为叶仲洽赋》)。于是,辛弃疾转而在词坛上开疆拓土,将本该用以建树“弓刀事业”(《破阵子》)的雄才伟略,用来建立词史丰碑。
辛弃疾写词,有着他自觉明确的创作主张,即弘扬苏轼的传统,把词当作抒怀言志的“陶写之具”,用词来表现自我的行藏出处、精神世界。他在《鹧鸪天》词中明确宣称:“人无同处面如心。不妨旧事从头记,要写行藏入笑林”。为了实现自我的创作主张,他空前绝后地把自我一生的人生经历、生命体验和精神个性,完整地表现在词的创作中。与虎啸风生、豪气纵横的英雄气质相适应,辛弃疾崇尚、追求雄浑壮大之美,“有心雄泰华,无意巧玲珑”(《临江仙》),生动形象地表达出他的审美理想。志趣壮怀激烈,意象奇峻飞动,境界波澜壮阔,语言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构成了稼轩词独特的艺术个性和主流风格。
二、 词境的开拓 英雄形象的充分展示,苦闷忧患的壮志难酬,清醒认识、理性批判社会,乡村风景人物的生动剪影,是辛弃疾对词创作意境的崭新的开拓。
自唐和五代以来,词中先后出现了三种主要类型的抒情主人公:唐五代时的红粉佳人;北宋时期的失意文士;南渡初年的苦闷志士。辛弃疾横刀跃马登上词坛,又拓展出一类虎啸风生、气势豪迈的英雄豪杰的人物形象。
辛弃疾平生以英雄自许,综观诗词文坛,类似的也不乏其人,可他们往往都是志大才疏,纸上谈兵,空有满腔豪情热血而已,最著名的,当推诗仙李白。惟独只有辛弃疾,才真正配得上这个称号。他渴望成就英雄伟业,成为曹操、刘备那样的英雄: “英雄事,曹刘敌”(《满江红●江行简杨济翁周显先》);“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南乡子》)。在唐宋词史上,没有哪个像辛弃疾这样钟情豪杰、崇拜英雄,尽情抒写英雄的精神品性。苏东坡也曾向往“雄姿英发”的“周郎”,但他在赤壁缅怀英雄时,想到的是“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那是文士所常有的伤感;辛弃疾凭吊赤壁时,是“半夜一声长啸,悲天地,为予窄” (《霜天晓角●赤壁》),则显露出英雄壮士的本色,同一环境的不同情绪体验,反映出不同主体的气概本质。
英雄的历史使命,是为民族的事业而奋斗终生。辛弃疾的使命感异常强烈而执着:“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前韵》);“看依然、舌在齿牙牢,心如铁”,“待十分做了,诗书勋业”(《满江红》)。即使是仕途失意,落魄闲居,也难忘他的历史使命,时刻思念着故国江山;虽华发苍颜,但壮心不已:“绕床饥鼠。蝙蝠翻灯舞。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清平乐●独宿博山王氏庵》)。
作为英雄壮士,辛弃疾的心态,既不同于晏殊、欧阳修诸人的从容平和,苏轼的超然旷达,秦观、周邦彦等人的悲戚哀怨,也不同于南渡志士悲愤渐平之后的失望消沉,而常常是豪情激扬:“横空直把,曹吞刘攫”(《贺新郎●韩仲止判院山中见访席上用前韵》):“气吞万里如虎”(《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长期的压抑苦闷,又使他怒气腾涌:“狂歌击碎村醪盏,欲舞还怜襟袖短”(《玉楼春》); “说剑论诗馀事,醉舞狂歌欲倒,老子颇堪哀”(《水调歌头》);“酒兵昨夜压愁城,太狂生,转关情。写尽胸中、磈磊未全平”(《江神子●和人韵》)。激烈难平的幽愤,高度深沉的压抑,飞动跳荡的激情,构成了辛弃疾独特的生命情怀。
辛词有意“要写行藏入笑林”,注重从人物的行为活动中展现人物的心态情感个性现象。因此,其词中的抒情人物的形象不仅丰满鲜活,富有立体感,而且具有变异性和阶段性的特征。
少年的辛弃疾,是沙场点兵的将帅,执戈横槊的英雄,气势豪迈,虎啸风生: “少年横槊,气凭陵,酒圣诗豪馀事”(《念奴娇》);“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鹧鸪天》);
进入中年后,经历了太多的人世危机、宦海浮沉,他已无法点兵沙场,只能在落日楼头,摩挲抚剑,面对友人,弹铗悲歌:“腰间剑,聊弹铗”(《满江红》)。当年叱咤风云的少年将帅变成了“和泪看旌旗” (《定风波》),“试弹幽愤泪空垂”(《鹧鸪天》)的失路英雄;
被迫退隐以后,更变而为手不离杯的醉翁、抱瓮灌园的村叟。暮年晚景,辛弃疾已是 “头白齿牙缺”(《水调歌头》),“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鹧鸪天》)的衰翁。虽然他仍执着于功名事业,但已逐渐失去了往日的狂傲与乐观,而常常陷入郁闷绝望之中:“功名妙手,壮也不如人,今老矣,尚何堪” (《蓦山溪》)。总之,稼轩词所展示的自我形象,是唐宋词史上独一无二的个性鲜明、形象丰满的英雄人物。
辛弃疾对词的心灵世界也有深刻宽广的拓展。南渡词人的情感世界已由个体的人生苦闷延伸向民族社会的忧患,辛弃疾继承并弘扬了这一创作精神,表现出更深广的社会忧患和个体人生的苦闷。他35岁时写的名作《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罗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故国沦陷、国耻未雪的仇恨和焦虑,故乡难归、流落江南的飘泊孤零,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压抑感,壮怀激烈的人生理想无人理解体会的孤独感,交织于胸。理想与现实的冲突,萌生出退隐之念,英雄无功的羞愧感,执着进取的心情,促使他放弃了隐退的念头。欲进不能,欲退不忍,刚强自信的英雄豪杰也禁不住潸然泪下。在这首词中,充分表现了英雄心灵世界的丰富和曲折,深度开掘出辛词长于表现复杂心态的潜在功能。
辛弃疾对民族苦难忧患的社会根源有着清醒深刻的认识,在《美芹十论》、《九议》等著作里,他透彻地分析了南宋王朝的社会弊端。在他的词中,往往用英雄特有的理性精神来反思,探寻民族悲剧的根源,因而使得他的词作比南渡词人有着更为深刻强烈的批判性和战斗性。他谴责朝廷当局的苟且偷生:“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长安父老,新亭风景,可怜依旧。夷甫诸人,神州沉陆,几曾回首” (《水龙吟●为韩南涧尚书寿》);痛愤英雄豪杰被压抑摧残:“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贺新郎》,更直接讽刺宋光宗迫使他休闲退隐:“君恩重,教且种芙蓉”(《小重山●与客泛西湖》)。在他的名篇《摸鱼儿》词中,对排挤妒忌自己的群奸小人也进行了辛辣的嘲讽和抨击:“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这首词有多重的象征意蕴,春天又匆匆归去,词人由惜春、留春转而怨春,表现出强烈的时间意识和对英雄生命徒然流逝的惋惜怨恨。正是基于对时间无法挽留,生命有限的焦虑,故对耽误了自我风云际会、建功立业“佳期”的狐媚邀宠而妒贤害能者,如“玉环飞燕”之流格外痛恨愤怒,诅咒他们必将化为尘土。
辛词系统地批判了当时社会的腐朽黑暗,不仅拓展了词境,也提高和强化了词的现实批判功能,对南宋后期词人以词为抗争社会的武器,有着耳提面命的直接影响。
辛弃疾拓展词境的另一个层面,是对农村田园生活隐逸情趣的表现。农村乡土,自苏轼的词里初度开垦过后,已经荒芜已久。虽然,期间的朱敦儒,在晚年的词作中也有过描写,“一个小园儿,两三亩地”(《感皇恩》),但那是隐士眼中的生活世界,并非地道的乡野。辛弃疾在江西上饶、铅山的农村先后住过二十多年,他熟悉也热爱这片土地,并对当地的村民和山水景致作了多角度的素描,给词世界增添了极富生活气息的一道清新自然的乡村风景。例如,《清平乐》、《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词人用剪影式的手法,平常清新的语言,描绘出了一幅幅平凡而又新鲜的乡村风景、人物速写,傲然独立的英雄,也有如此真实亲切、平易近人的情愫。
三、辛词艺术特色 意象转换、以文为词、经史致用的多样风格,刚柔相济、亦庄亦谐语言特色,是辛词不同于前人的艺术特色。
鲜明独特的意象,往往体现出诗人的个性风格,而意象群的灵动变幻,又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诗歌史的变迁。相对而言,唐五代词的意象主要来源于闺房绣户和青楼酒馆,至柳永、张先、王安石、苏轼而一变,他们开始创造出与文士日常生活、官场生活相关的意象和自然山水的意象。至南渡词又一变,此时词中开始出现与民族苦难、社会现实生活相关的意象。稼轩词所创造的战争和军事活动的意象,又使词的意象群出现了一次重大的转换。
本是行伍出身的辛弃疾,有着在战场上横戈杀敌的战斗体验,他既熟悉军事生活,又时刻期待着重上沙场再建武功。因此,当他“笔作剑锋长”时,刀枪剑戟、弓箭戈甲、铁马旌旗、将军雄兵等军事意象,就自然而然呈现于笔端,诸如“千骑弓刀”、“倚天万里须长剑”、“嵯峨剑戟”、“却笑将军三羽箭”、“边头猛将干戈”、“红旗铁马响春冰”、“斩将更搴旗”等军事意象频繁出现,构成了词史上罕见的军事景观。请看下面这类词作: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摩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 。
“落日塞尘起,胡骑猎清秋。汉家组练十万,列舰耸高楼。谁道投鞭飞渡,忆昔鸣髇血污,风雨狒貍愁。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水调歌头》上片) 。
密集的军事意象群,连续成雄浑壮阔的审美境界,更能体现辛词的个性特色,也反映出两宋词史的又一重大变化,即男子汉气概的激扬,传统词史中女性的阴柔婉美,最终让位给了血性男子的力度美和崇高美。
王国维曾说:“以我观物,物皆着我之色彩”(《人间词话》)。辛弃疾以其特有的眼光观物,任何普通的景物都能幻化、创造成军事意象。在他军人的意念中,静止的青山能变成奔腾飞驰的战马,林间的松树也幻化成等待检阅的勇武士兵:“叠嶂西驰,万马回旋,众山欲东。正惊湍直下,跳珠倒溅,小桥横截,缺月初弓。老合投闲,天教多事,检校长身十万松。吾庐小,在龙蛇影外,风雨声中”(《沁园春》),抒情意象的军事化,是稼轩词所独具的艺术特色。
稼轩词不仅转换了意象群,而且更新了表现手法,在苏轼“以诗为词”的基础上,进而“以文为词”,将古文辞赋中常用的章法和议论、对话等手法移植于词。《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就采用辞赋的结构方式,“尽是集许多怨事,全与李太白《拟恨赋》手段相似” 以文为词,既是创作方法的革新,也是词的语言变革。前人作词,除从现实生活中提炼语言外,主要从前代诗赋中汲取语汇,而辛词则独创性地用经史子集等散文中的语汇入词,不仅赋予古代语言以新的生命活力,而且空前绝后地扩大丰富了词的语汇。南宋末年的刘辰翁曾高度评价辛词变革语言的功绩:“词至东坡,倾荡磊落,如诗如文,如天地奇观,岂与群儿雌声学语较工拙,然犹未至用经用史,牵雅颂入郑卫也。自辛稼轩前,用一语如此者,必且掩口。及稼轩横竖烂漫,乃如禅宗棒喝,头头皆是”(《辛稼轩词序》)。经史散文中的语言,他信手拈来,皆如己出。如《贺新郎》:
“甚矣吾衰也。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一樽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首句和结尾四句,都从经史中化出,而富含新意。他用散文化的句法,并不违反词的格律规范,仍协律可歌。名作《西江月●醉里且贪欢笑》的句式,虽多是散文化,音韵节奏却依旧自然流畅,活泼传神。在词史上,辛弃疾创造和使用的语言最为丰富多彩,雅俗并收、古今融合、骈散兼行、随意挥洒、精当巧妙。正如清人刘熙载《艺概.词曲概》所说:“稼轩词龙腾虎掷,任古书中俚语、俗语,一经运用,便得风流,天姿是何敻异!”稼轩词真正达到了无意不可入,无语不可用,合乎规范而又极尽自由的艺术境界。
内容的博大精深,表现方式的千变万化,语言的兼收并蓄,构成了稼轩词多样化的艺术风格。雄浑悲壮、深邃沉郁、清朗流利、飘逸闲适,秾纤婉丽,都能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其中最能体现他个性风格的则是刚柔相济和亦庄亦谐两种词风。写豪气,以深婉之笔出之;抒柔情,渗透英雄豪气。悲壮中有婉转,豪迈中有缠绵,柔情中有刚劲,是稼轩词风异于前人的独特之处。《摸鱼儿》就是摧刚为柔,表面是伤春惜春的柔情,实则深含不屈不挠的刚健豪气,艺术上“姿态飞动,极沉郁顿挫之致”。起句三字,“从千回万转后倒折出来,真是有力如虎”(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他晚年所作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狒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首词虽题为“怀古”,但处处针对现实而发,情怀悲愤激烈,却含蓄吐出,极尽沉郁跌宕之致。
辛词风格的多样化,还表现在他的嘻笑怒骂、皆成佳篇,亦庄亦谐、俱臻妙境。北宋神宗、哲宗(1068~1100)两朝,曾盛行过滑稽谐谑词,但包括苏轼在内,整个北宋的谐谑词,都是滑稽调笑,少有严肃的深意。稼轩本富有幽默感,遂利用这一度流行的谐谑词并加以改造,来宣泄人生的苦闷和对社会种种丑行的不满,从此谐谑词具有了严肃的主题和深刻的思想内蕴。如《卜算子●千古李将军》写贤愚的颠倒错位,《千年调●厄酒向人时》表现官场上圆滑而不失庄重,严峻而不乏幽默,是辛词的又一风格特色。
在两宋词史上,辛词作品数量最多,成就地位也最高。就内容境界、表现方法、词汇语言的丰富性、深刻性、创造性和开拓性而言,辛词都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刘克庄就说辛词“大声鞺鞳,小声铿鍧,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以来所无”(《辛稼轩集序》)。他独创出“稼轩体”,确立了豪放一派,影响十分深远。《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九八《稼轩词提要》说:“其词慷慨纵横,有不可一世之概,于倚声家为变调,而异军特起,能于剪红刻翠之外,屹然别立一宗。迄今不废”。周济《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也说:“苏辛并称。东坡天趣独到处,殆成绝诣,而苦不经意,完璧甚少。稼轩则沉着痛快、有辙可循。南宋诸公,无不传其衣钵”,与他大致同时代的陆游、张孝祥、陈亮、刘过等词人,或传其衣钵,或与其词风相近,都属于辛派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