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唱歌,左左的嗓子,像极了探头穴外的小狼,在对着空旷的原野,嫩嫩地嚎。有了歌唱的心情,就算狼嚎,那也是在唱歌。快乐,涌出我的眼角眉梢,我高兴啊,没来由的高兴。我喜欢揣满歌曲的心灵,那里一定绿荫葳蕤,鸟儿啁啾,就算时间过了很久,一回头的寻觅,还是那最初的一抹欢喜,如若秋阳,温暖纯净,不经意间,就救赎了被时光裹挟的心灵。生命啊,就是一条不容回头的单行线,短促到悲凉,又漫长到沧桑。可是心灵,却是一片能够经营的沃土,忧伤啊,快乐啊,狭促啊,旷远啊……我只想在儿子的心里,种下阳光。阳光普照的地方,就算一蓬蒿草,也能生机勃勃。一如我的年少,村里嚎到村外:“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哦,四季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都是我的歌哦,我的歌……”唱啊唱,呼啦一下,多少悲苦,都被东风刮了去,心里留存的,尽是一绺绺左左的欢快。所以,儿子唱歌的时候,我像护着一枚欣然破土的嫩芽,我知道,在他简单弱小的心里,那不只是一首歌的事,是一粒愉悦的种子,经过多少日的浇灌,生根发芽,并且开花了。小小的音符,蹦啊跳,像满地散落的珠玉,我俯拾,我亲吻,我只想做个崇拜的奴隶。
多久啦,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中间是一道毛毛的玻璃,我伸出的手,他视而不见,我讨好的笑,他却满脸防备。我不知所措,他不以为然。时光,结满了疙瘩,我在这一头牵拉,他在那一头踢踏。我们都精疲力尽,斑斑伤痕,憔悴啊,疲惫啊,那些歌唱的往昔,封死在记忆里。走错了哪一步?琼浆竟被酿成了苦酒。睡不着的夜,醒不来的早晨……后来,后来就如一首歌里所唱:“我学会了放手。”将他从寿州送去了省城。三年啊,车轮在高速路上辗了又辗,辗得相思比梦还长。一颗弱弱的心,再也受不起的牵绊,罢了罢了,挥挥手,自己也跟过去再见吧。不是说,希望在转角吗?人生,真的不是不可转弯的线。那一晚,我放弃得毅然决然。呼啦一下,心还是空了。重重的失落,我坐在如意的角落,用啤酒洗着心扉,忍了再忍,还是满脸的泪痕。他就在对面,忽然伸过手,低低地说:“妈妈,其实你可以不用走。我愿意跟着你,在三中读书。”听了这细细的声音,只会哭得更汹涌啊,傻傻的孩子,宏大的过程已经结束,只有这个结局了。可是,还是怔了怔,恍然才明白,原来他是多么的在意我,原来,我们还是这么深深地爱着彼此。
知道了,知道了,开始惋惜那些被错过的时光,那时,妈妈是多么的傻,苛责,谩骂,居高临下,还顽固地自以为是,那就是至高无上母爱的表达。错啦,错啦,亲亲的小孩,你小小的心里,还盛得下这慢慢照进的阳光吗?妈妈的目光,不能自主地追着你,单薄的小影子,茸茸的小脑袋,一回眸就是一丛春草样的情愫,把妈妈的生命,装饰得春意盎然。你心里是怎么想,妈妈还是不知道。可是,不急。时光是我们的,在偌大的房子里,我们游戏着,在慢慢重来。直到那一天,你从一束阳光里跑过来,你腼腆着小脸蛋,拱在我的臂弯里,说:“妈妈,我读了泰戈尔喔,有一天,我会不会也变成一朵金色花?”
你本来就是妈妈的金色花,只是以前,你藏在浓厚的树荫里,妈妈啊,傻,没有摊开《摩罗贤那》,让你的影子,伤心地落到了地下。
歌唱吧,我亲亲的小孩。生命的真美,会随着歌声,凝固在你的小小的心里,再变成小小的种子,给它阳光,给它水,就会在春天里发芽,再开出浓艳的金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