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幼年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盯着墙角那些来自老家的土特产,耳边一直回响着良子说的话。
“小年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曾幼年知道良子有话要说。
“小年哥,四叔、四婶的屋里越来越冷清了。四叔的胡琴儿从早拉到晚,四婶的话也明显比从前少了。”良子的眼睛里多的是无奈与责怪。
“四叔知道我来北京,特意让我给你捎来这些你喜欢吃的东西,四婶还再三叮嘱,腊月二十三是你小年哥的生日,你要提醒他!我们就不打电话了,你小年哥公家事儿多,打电话怕是影响不好……”
良子的话让曾幼年心痛!
曾幼年的家在东北农村。父亲是个精明人,走村串巷的收皮子,曾家的日子因此过的一直很富裕,母亲是个纯朴的农村妇女,不识几个字,却最善良,把家里、地里的活做的人人称羡。更让人称道的是曾家两个孩子,是这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的人。曾幼年和妹妹,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尤其曾幼年,更是以县高考状元光宗耀祖,在农村人心目中最向往的北京城读书、做事,又娶了北京媳妇儿。至今,这哥俩仍是村上人鼓励孩子学习的榜样。
曾幼年读大学的时候,每到寒暑假总会回家待上十天半月的,父亲总爱带他到处走一走,曾幼年也清楚父亲是想让别人都知道他那个了不起的儿子回来了,那时的父亲走路腰板特直,而且认识他的人也多,走一路招呼一路,满是羡慕。
再后来,曾幼年参加工作了,在家待的时间越发的少。就算再忙,过年无论如何要回家的。
因为,父亲说过,这年过的就是人气!
结了婚的曾幼年,已经连续三年没回家过年了。平日里,他也只在单位给家里打电话,父亲生他的气,就算在家,就算再怎么想他,也坚持不听他的电话。都是母亲来接,嘘寒问暖的,电话却总会被其他事情打断。
新婚的曾幼年带着博娅第一次回老家的经历,成了曾家人不愿提及的禁忌。
大红的喜字,满院的乡亲,还有父亲、母亲身上新做的衣裳,到处飘着喜庆。
这是农村的习俗。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的,沾亲带故的都会赶来帮忙。尤其是曾家大儿子结婚这等大事,一定要来的,看看新媳妇儿,人家可是北京人呢。
曾幼年见惯了这种热闹,博娅却不适应。原本就斯文的她,更加不知道要说什么。四叔觉得怠慢了乡亲,让他脸上过不去。四婶呢,高兴是高兴,总觉得儿媳妇是大城市人,初次见面还有些生疏,看着挺好,却有点儿象客人,不亲近。
等到送走最后一拨闹洞房的,博娅的脚已经站僵了。着急要上厕所,却又讨厌那旱厕,低声向曾幼年抱怨着,被婆婆无意中听见。
在家这五天,曾幼年带着博娅挨家挨户的去拜见了所有的亲戚;所有人的热情与好客,都让博娅觉得累。不太会做家务的她,更是用不惯农村的铁锅大灶的,婆婆做饭,她几乎插不上手。
凡此种种,都让父亲看不惯,最初的喜悦,逐渐被失望取代。
那一年的春节,博娅不愿跟他回老家过年。
父亲倔强,告诉曾幼年,过年要么两个人一起回来,要么都别回来。让别人知道新媳妇不来婆家过年,丢不起人!
偏巧曾幼年有公事,是真的来不及回家过年。
可父亲却认定了,儿子是忘本了。
第二年,博娅怀孕,吐的厉害,
第三年,政政太小,禁不得折腾,母亲坚决不让回来,怕孩子有什么闪失。
一晃儿三年过去了,自从妹妹双九去了澳大利亚,家里更冷清了。
曾幼年到了新部门,事情更多。加之孩子小,就算五一、十一也没什么空闲回老家。
父亲,母亲只在孙子出生后,来过北京。
母亲是想留下来伺候月子的,却不会用那些现代化的电器,出去总转向。最后还是决定跟着父亲回去。
良子的话对曾幼年触动很大。
下午跟部长请假,春节期间请不要安排他值班,因为他要回家过年。
而且,无论如何,他要带着老婆孩子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