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与娟去珍老家那天,本打算晚上好好玩一下,听珍说她家有许多古董,我们均未见过真正意义上的古物,便吵着要见识见识,谁知与珍满身灰尘爬上阁楼时,里面空空如也,吓得珍当即决定去鄂洲告诉她爸,我们只有全部打道回府了。
那个秋天,不知为何,与我爸吵了几句,一向对我疼爱的他用手点着我脑门推了一下,我很难接受这种落差,心里恨恨的想:我肯定不是他们亲生的,说不定在哪捡的!午饭都没吃,收拾了一下,就跑到学校,三四天都没回家,都是娟在她家带饭给我,晚上住她家。星期六下午放假,她照例留在教室出黑板报,我把几张桌子靠窗户一拼,躺在上面看书晒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有些凉意的时候,她叫醒我:你还不回去吗?我坚定的说:不回去,急死他们!
吃完晚饭,跟她弟和院子里的小屁孩们在地税大院子里捉迷藏,等我一身草啊刺啊从草丛钻出来的时候,各家各户的灯都亮起来了,我跟她说我想回家看看,走到家门口,不知该如何进去,便拐到侧面厨房,走到院墙下,听到有人说话,我站下仔细一听,是我妈的声音:几天了,怎么还没回?我爸嗯了一声,半天没说话,真是一点诚心都没有,我暗想便蹑手蹑脚走开了,直到第二天,星期天的下午了,实在是不行了,要拿零花钱,又要换衣服了,才大摇大摆走进家门,脸上仍然是气鼓鼓的,谁也不理(其实只有这样好像才有面子),准备洗澡时,我妈拦住我:以后我们谁都不说你了,都怕你了!
另一次,也不知为了什么,晚饭没吃就跑到学校,上晚自习时,语文老师叫我出去一下,一走到门口,走廊站着我爸,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我说我不吃,一扭头走进教室,我爸尴尬的对语文老师笑了笑:这孩子!老师也笑了笑:她的个性挺强的! ¬
下自习时,月光清凉如水,爸妈的房间靠外边,窗外是几棵树,我站在树荫下,还是不想进门,因为看到爸他们的灯已经关了,心里仍然是怨恨的:哼,还疼我,知道我没吃饭,都不等我回来问一声就睡了。徘徊了几分钟之手,再站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走到房间打开灯,桌上放着几块蛋糕和一瓶健力宝,一边吃眼泪就下来了,懊悔自己的小心眼。
语文老师对我比较偏心,每次语文考试,都是把我的试卷抽出来第一个改,作文一直给我最高分。学《梅岭三章》的时候,他解释此处的“章”应该理解为“音”“十”“章”,我坐在座位上反驳是“立”“早”“章”,如此几次,他有些火了:“你有想法,应该站起来说!”
像这样的任性有很多,物理老师也“领教”过,有次上课点名我上黑板做习题,因为躲着看小说,根本没听课,我看了一下题目,把粉笔一扔:不会做。就回自己的位置了,气得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在我旁边站了许久。
不过他也没记仇,期末考试他监考数学,我对着最后那道几何题绞尽脑汁,他经过我身边时,用他的指甲在图形上轻轻画了一下,我如醍醐灌顶,在那个位置画了一条辅助线,一下子就做出来了,交卷子时,我不好意思对他笑了笑,低着头跑出去了。
当然语文老师更没记仇,得知全校作文竞赛时,已经下晚自习了,我气喘吁吁跑到办公室通知他,他没有片刻的犹豫:你们三个女孩子再加谁谁去就可以了。
后来,他重病在家,我刚好从深圳回去,买了点东西去看他,他戴着厚厚的帽子躺在床上,瘦骨嶙峋(尽管他以前也很瘦,有股鲁迅先生的味道),再也没有以前说“你有想法,应该站起来说”的不怒而威了。我呢喃了半天,也没说出两句完整的话来,只得说“您好好休息”就退了出来,他去世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我爸妈都在场,下葬那天,我爸说了句“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过几年,我就会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