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
1969年底,笔者正在家里休产假。那时候家里没有一份报纸,也没有收音机,更无电视机,所以呆在家里消息十分闭塞。有一天上午,正坐在窗口抱着宝宝晒太阳,只听得窗外面新村小道上,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是听不清他们在谈论些啥。这不寻常的现象引起了我极大的关注!
等夫君一到家,我便与他谈起这事。
他忧心忡忡地告诉我:“在珍宝岛苏联老大哥与我们摩擦起火了,很有可能要打仗了!现在,人们都在关心着这件事呢!”
我不由得心头一震,赶忙搂紧了怀里的孩子,并低头寻思着:“我是个开刀科室的医生,如果打起仗来,我是一定要上前线去的,做随军医生或者在战地医院救治伤员!”
想到这里,便抬眸望着老实巴交比较显老的丈夫,严肃地对他说:“如果真要打起仗来,你带了孩子回乡下老家去,那里比在城市里要安全得多,我是一定要上战场救治伤员去的!”
谁知一向婆婆妈妈一副窝囊样的他,却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我也要上前线去!为祖国而战!”
想不到家里杀鸡也要我来干的,一向被我视为没出息的男人,嘴里竟然蹦出这样一句铿锵有力的话来!像玉盘落珠,字字铿锵有声,使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看了他老半天。那时,他还不是共产党员。一句话,使他在我的心目中突然高大了,成为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子汉,真让我刮目相看了!当时房间里只有我们夫妻俩与刚满月的孩子,这不是在小组会上作秀,而是鲜为人知的肺腑之言,是发生在卧室里许许多多儿女情长话语中,唯一一句豪言壮语,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堆里的一颗明珠。国难当头,保家卫国匹夫有责,私房话里有大爱!
我夫君从小生长在多子女的贫困家庭里,排行老二。高中毕业的大哥在兵慌马乱的解放前夕,因抑郁不得志而英年早逝。所以老二就得像长子一样要帮助父母挑起生活的重担,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及三个妹妹需要抚养。他初中尚未读完就放下书包,背井离乡到城市里谋生去了,14岁便开始自力更生。他在工作之余上夜校学习英语,清晨练习书法,是个要求上进的好青年。并在夜校里接触到了地下党的外围组织,政治思想觉悟提高了,晚上参加贴标语、发传单,做红旗迎解放,当人民保安团维持城市初解放时的秩序,又当失业工人夜校教师,后来到首都某单位人事部门做长征干部的秘书,最后自学考进了北京大学西语系法文专业。
他性格耿直、脾气急噪,口无遮拦。在大学里看不惯班里支部书记不正之风,敢于指着鼻子当面批评,得罪领导。在57年反右时,同学们轰轰烈烈的搭台演讲,写大字报向党提意见,他却冷静的躺在床上看书,有同学写好了大字报拿到床边叫他签名,他说不感兴趣,拒绝签名,所以反右时他逃过了一劫。那时,只要他稍有一丁点蠢蠢欲动,那顶右派分子的帽子正等着他戴呢!后来每当与我回忆此事,总要庆幸这是老祖宗冥冥中在保佑他,闭口禁言免遭劫难。 平时我大手大脚,时常心血来潮买些不实用的东西进门,一买回来就被打入冷宫,为此两人没少磕磕碰碰。我认为一个大男人只会在油盐柴米锅碗瓢盆里打转,没出息,常常斜着眼睛藐视他。
现在,一句话亮出了他热爱祖国,不怕牺牲的男子汉英雄本色,虽然后来仗没有打成,可是在我的心坎里已经把他供在了高高的位置上。50年来,每每回忆起这一幕,为一介平民百姓能拥有这闪光的一页而倍感温馨与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