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散落的雨伞下人们在江边溜达着,一顶顶花伞游动于雨幕里格外绚烂。
河对岸的雨伞博物馆早就闻名,踩着湿漉漉石板路,走了好一阵儿才到,空阔冷寂,兴许雨天人少之缘故,屋顶倒悬了满铺的七彩斑斓,伞花儿开在屋顶了。
一间现场作坊里有工匠摆开了制油布伞的全过程,呢儿道,家传的手艺好实在啊!各人买了一把,握手里沉甸甸的感觉。
不由的想起家里那把,我上学那会儿,就常用,裂了一道口子,舍不得扔了,每每撑开伞柄,原画的许仙和白娘子就各闪一边。
呢儿说,姐,我记得,那时候家里还是困难吧。
是的,全家就靠爸爸行政二十三级的工资过日子呢。
呢儿出生时,爸爸出差了,我还清楚的记得,是邻居大爷做了鸡汤送医院的,他是机关领导的勤务员,照顾人很细致,放学后急忙跑去医院,妈妈在雪白墙壁,雪白床铺的空间静静等待奇迹的一现,这个宝宝很懒,已超过预产期一周了。
我必须回家再拿一些东西,妈妈嘱咐几句后,进了产房,我从三楼下到二楼拐弯处,突然听到婴儿响亮的哭声,似乎楼顶吊灯都在抖动,也听到 大爷叫我,快回来,你妹妹出生了!
返回,噔噔蹬,上了楼梯,明亮灯光下,一个淡蓝碎花襁褓,婴儿的小脸红红的,窄脑门,胖腮帮,紧闭眼睛,张开小嘴像吸空气。
不好看,丑,第一感觉。
妈妈疲倦的双眼望着我,喜欢吗?
我不说话,心想隔壁慧奶奶早就说,如果生个女孩儿,就给他家大女儿,那个波浪披肩发的阿姨是文工团演员,慧奶奶想外孙女想到了要发疯,她人性好,特别照应我家几个女孩儿。
爸爸来了,明晃晃的灯光照亮他有些苍白的脸,本来就肤色白皙,上班回来就操心我们几个 ,他显得很疲倦,我出去接开水,走到门旁,听爸妈小声争执什么。
送给吧,那家人不错,经济条件又好,对孩子未来教育差不了。
不行,女孩儿再多,我也喜欢,不能送人。
原来爸爸依旧坚持他的观点,即然生在这个家里,再困难也不能骨肉分离。
妈妈也更舍不得,只是一个试探。
添了人口,爸爸妈妈累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这个婴儿越长越好看,先是眼角眉梢变化极大,宽宽的眼角,眉毛很黑,微微弯曲,睫毛长长卷起来,脸型在接近满月时,正三角变成了倒三角,露出弧形很美的下颌。最要紧的事肤色白了,妈妈说面刚生出来,皮肤红的以后就白了,像你就是。
她喜欢笑,喜欢吃,早就添加了,稀饭汤汁,满月那天,红鸡蛋,长面条都从她小嘴边溜过,她张开小嘴儿似乎想咬一口,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有时不高兴,微微蹙起弯弯细眉,妈妈说,多像你们的大姑妈啊。
真是应了女孩儿像姑姑,男孩儿像舅舅的老话。
大姑妈有着最美丽动人的故事,她命运多舛,幼年丧母,自己的父亲经商,常年离家,寄住我外婆家里,因为我的祖父外祖父学堂同窗时,就结为金兰之交。
十八岁上与大姑父,一位相貌英俊,风华正茂的年轻医生结为伉俪,但幸福没多久,最终撒手人寰,大姑父也终身未续弦。令人唏嘘不已的日子,还是在我准备写一部家世纪实时。
家有七仙女,妈妈还不甘心,一年后有了小弟弟,都说,这弟弟就是小妹带来的,她漂亮,取名,丽丽。呢儿是昵称,我的主意。
时隔几十年,呢儿的气质多了文静书卷气,越发的接近,这次来,我说了自己的写书计划,她拊掌含笑道,我赞成。提到往日旧事,自然少不了对大姑父夫妇的回忆。
我俩从伞博物馆出来,雨还下个不停,索性就在一家咖啡馆二楼赏赏烟雨朦胧了。
她问,都说我像,到底哪里?
自然是眉眼了,一动一静都有风韵在。
大姑妈遇到个脾气火爆的婆婆,人称湖南辣子,又是学堂师范高材生,一百样儿的挑剔,一次家宴当众泼茶水给儿媳,大姑妈一赌气,三天不进食,闭门非思过,而是手捧枕边一部红楼梦,沉溺其中,饿了,就打一桶石井冷水喝,谁阻拦都无用,那时,大姑父远在冰天雪地的大西北北部林区,经受社会变迁的风云变幻。
大姑妈香消云散,正当青春年华,那时他们刚满二十二岁,然,大姑父一直单身,拒绝一切媒人,独自拉扯两个幼子,直到他们成年。期间个人命运的坎坷无需赘言了。
坚守一场无望的情爱,如传奇故事,我俩究其本质,那就是一种对完美人生的追求,一切坎坷磨难仅仅是一个琢玉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