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武陵源上遇仙子 三生成谶化情魔

世人常道奉孝风流多情,万花丛中过,岂能不沾身。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岂知奉孝不愿惹得一身情债,更愿是一过客,可看惯风月,尝尽情苦,岂不妙哉。这一日,行至武陵,误入一妙地,美如何?后人有诗云:
隐隐飞桥隔野烟,
石矾西畔问渔船。
桃花尽日随流水,
洞在清溪何处边。
只见飞桥横绝,山隐云中。林木葱葱,桃花妖妖。小舟自渡,漫游水上。远近极目,尽是葱郁树木,难见人家。心念如此妙地,竟无人居住,倒是可惜得紧。只见山石参差牙错,层叠遮盖,居高则不见下,居下则不知上。奉孝顺溪水而下,越走越是感叹,恨不能在此结庐终老。正是:俗人难逢神仙境,结庐在此忘王侯。话是如此,但这一路美景,没些人烟倒是奇特。奉孝渐行渐至开阔,忽见一院落坐于眼前。原来不是无人居住,而是另有乾坤。一路山水桃林倒似迷阵,正巧掩了这大院。行至府前,瞧见娟秀几个大字——蓝月苑。倒是好名字,正合这院子蓝墙白瓦,月桂飘香的景致,莫不是内里住着位可比嫦娥的美人儿?
奉孝一阵邪思,正欲叩门拜访。不料,身后竟有人问道:“郎君,你终于回来了。”声音似冷月霜风,清冷醒人,却又似闺中秀女,如怨如诉,令人魂牵梦萦。
一个转身,一个趔趄,一阵迷醉。只见身后这女子,身着蓝绸,体态修长,面如白玉,唇薄似羽。按理说病色怏怏,谈不上迷人。可那一双眼,却是如星空之皓月,坠落其眸中。可谓是深如渊兮,明如月;勾人魄兮,离人魂。又加之双目噙泪,峨眉微蹙,更是我见犹怜。五官秀美,气质清冷,确实可比嫦娥仙子。女子莲步轻摇,行至近前,抚奉孝面庞,果真是玉指葱葱,肌如凝脂,幽香入沁,魂荡三分。甫一碰触,奉孝顿时惊醒,只因这女子手实在太冷,简直冷如冰雪!奉孝惊道:“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小生不过一游学士子而已,怎会是姑娘郎君?”
女子并不理会,上前便抱住奉孝,依偎在其怀里道:“郎君,我是月儿啊,蓝月苑的主人,蓝月。难道你不认识了吗?”说到“不认识”三字时,更是梨花带雨,令人不忍推却责怪。
奉孝无奈,有心推开蓝月,却又不舍这柔腻入怀,何其美事。于是将错就错,岔开话道:“哦!月儿啊?那你是什么时候在这的?怎的我先前没瞧见?”
蓝月嗔怪道:“我一直便在府门前呢!方才是古郎没瞧见我。”
奉孝闻言更觉莫名所以,明明不见有人在此,于是问道:“方才不见你在门前呀,那你在门前站了多久了?”
蓝月伸出手指,细细算,徐徐念,样子倒是娇憨可爱,清冷中又更添美感。好一阵方才认真答道:“月儿也不记得时日了,只记得这桃花已是开了三百次,谢了三百次。终于在这第三百次开时,等到古郎回来。”
奉孝以为蓝月思郎成疾,说起了胡话。轻笑道:“可不能胡说,桃花一年只开谢一回,三百次,岂非是三百年了!?”
蓝月见奉孝不信她,顿时委屈泪下,泣道:“月儿真的在这等了古郎三百个桃花开落。当年你走时曾言:桃花开落是一年,男儿有志拜高官。若待三百开开落,木云自会寻月仙。这木云便是你,这月仙便是我呀。”
此时,本是未时,天色尚早。但奉孝却觉如坠寒冬深窖,汗毛倒竖,腿脚僵直。这便是活见鬼了!蓝月见奉孝浑身战栗,不得动弹,双手抚上其面道:“古郎,怎的了?冷吗?我用手给你捂热。”这一来,奉孝才知道,为何蓝月手冰似雪,原来这根本就不是活人呀。心道:“古人云,不义之财不可要,野合之色不可贪。真是至理名言啊,这回怕是要在这交代了。”不多时已是坐倒在地,冷汗如洗。蓝月见状更是着急,以为郎君得病,左右搓揉都是无用,也不知怎的好,只能在一旁哭泣。
奉孝见蓝月心中焦急不假,又生得如此美丽痴情,这才稍缓过神,就算是鬼,也是好鬼嘛。忽而灵光一闪,叫到:“你郎君可是建业人,武帝年间秀才?!”
蓝月道:“郎君你不就是建业人,武帝年间的秀才呀!当年你自江东游学而来,暂住我这儿。与我朝朝暮暮,出双入对,吟诗作赋,琴瑟和鸣,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那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后来离去时,你说要求得大功名,而后回来娶我,要我等你,便等到了今日。”
此时,奉孝心中已是笃定,这蓝月乃是武帝年间人,这古郎,便是武帝年间的神机军师古木云,与霍去病并称“武有霍子去国病,文有古木云天机。”古木云随霍去病北击匈奴,立有不世之功,只不过,人前显贵是霍家,人后筹谋鲜有人知而已。奉孝也是在一古籍野史中看到此人,后来古木云英年早逝,葬身大漠。霍去病不久也病逝,正是黄泉路上也做一对同行人。只是可怜了这蓝月,痴痴等了古木云三百年,却不知郎君早已战死沙场,魂归九天。只剩她痴情成魔,化为怨灵。痴情如此,重情如此,真是世间罕有!这古木云必定也非薄幸之人,不过早夭,注定与蓝月是有缘无份了。正是:
一生学识献君王
满腹论经共拓疆
谁怜武陵月下女
古木归尘伴月光
奉孝知道此中原委后,又不忍令月儿伤心,虽明知她是女鬼,却也不禁心生怜悯。暗下决心,要帮蓝月了了心愿。是以才道:“月儿,我无妨的,刚才不过犯了老毛病,今夜我便是回来与你成亲的,如何?”
蓝月闻言,小口微张,好半天才缓过神,羞道:“古郎真的愿意娶我?可是,当年你可是说要八抬大轿来娶我的,今日可是空手而来哦?!”
奉孝赧然,正欲托词言语,蓝月已是上前掩住其口,道:“古郎,月儿和你说笑呢!你能回来,便是最好的聘礼。只愿和你生生世世相守便好,其他的外物又有何用呢。”言罢偎入奉孝怀中,闭目似睡。奉孝不知如何应对,便就让其依着,不知多久竟也沉沉睡去。
待到醒来时,已经是夜晚。而此时,身边早已没了蓝月的身影,只有天上的明月,只有蓝色的墙,黑色的夜,和门前的那一具白骨。。。。。。
人言痴情傻
我愿为情痴
望夫成白骨
谁忍说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