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
两年,我们换过了两个市场,租过两个摊位。
第一年的摊位,我们没挣到钱,养住了口和赚得了一点货物而已。可到期满时,摊主提出要加价。我们知道自己努了力,摊位并不会有太多的潜力可挖了,一加价,而且加那么多,我们肯定无利可图,而且可能会亏本。所以,我们只好放弃了,到另一个市场,再租摊位。
这个市场里的摊位客流量多,销量略大一点,但租金也贵很多。我们仍然没赚到钱,又多了一点货物而已。而且摊主对我们予取予求,他提出了一个极不合理的要求:他们原来欠着国家的税收未缴纳,却移到我们身上,要我们去缴纳,我们不同意,发生了争执。结果,摊位到期时,他们早已将其另租给别人了!
生存的不顺利,令我们感到彷徨。当我们一个朋友从另一个城市来到时,我们决定跟着他一道到外面去走走,去到一个更遥远的城市,到那里看一看,以图另寻生计。
我跟着那位朋友,来到了这一座新的城市,暂时寄住在他们家里,然后每天到市场里去转悠,看能不能租到摊位。
我一连在市场里转了一个星期,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准备出租、地方合适、价格我们也能够承受的摊位。可是,在我们议定了合同,签过字,正在准备交钱的一霎那,钱都数过一半了,旁边摊位上的一个女人,那是一个一脸的横肉、带着一种狞气的中年妇女,用本地的土语,对租摊给我的那个女摊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我能看明白,是她把这个摊位给要去了。那个女摊主当即撕毁了合同,拒绝收钱,不肯把摊位再租给我们。
我延宕的时间已久,不好再迟疑不决、没有结果空手回去。于是,只好花了很高的价钱,租下了另一个摊位。那个年轻的女摊主,以这样的价格把摊位租给我之后,乐呵呵的,心花怒放;她收了一年的租金后,随即又把这一个摊位卖给了别人,揣着满荷包的钱,回老家结婚生孩子去了。
我就在朋友所住的同一幢楼里,又租下了一间仅能容身的极小的房间,便赶回去寻找货物,并接妻子女儿同来这一座新的城市,重新谋生。
这时我的女儿已三岁多了,乖巧可爱,能说会道,在火车上像个小明星一样,吸引着大家的喜爱。
下火车的时候,已是暮色降临。我挑着那些沉重的包裹,妻子抱着女儿,走出火车站。沉重的担子,压得我肩膀疼痛,呲牙咧嘴。可是我仍然隐忍地坚持着。
记得年轻的时候,正是害怕、厌恶着农村土地上的劳苦,我才拼命地读书,想跳出农门,到国家的单位上过轻松的生活。但此时我才明白,失去了我祖祖辈辈依存的土地,我们就只能像无根的浮萍,身无可寄,随风漂泊,或者像迁徙的鸟儿,一处一处飞翔着,棬裹在城市的洪流里,到处寻找生存。也到此时,我才感激着早年农村的生活,给了我那些锤炼,我才能吃苦耐劳,在此一刻的艰难困苦中坚持不倒,挺立过来。
走出火车站,到街上时,我们找到了一位三轮车夫,把行李搬到他的车上,我们自己也坐上去,由他拉着我们去我先期租下来的房间。
这是一座绿荫匝地的城市,街上到处是蓊蓊郁郁的树木,这正是我所喜欢的。虽然暮色降临,而且也早已立过了秋,但在暮风里,街上仍飘着丝丝的沸热。那位三轮车夫,已是中年偏上的年纪,头上杂着白发,穿着颜色陈旧馄饨不清的背心短裤,一脸沧桑。在与我们的交谈里,我们知道,他也是一位下岗工人,早年是上山下乡的知青,现在厂子倒闭了,下岗没有生计,便在街上上踩三轮车度日。
我对他的人生,涌起一种悲悯,他的一生,无疑比我有着更多的坎坷和沧桑。但我也对他生起一种崇敬。他经历那么多的起伏,潮起潮落,晚来如此潦倒,可他却依然是那样从容淡定,沉着于生活,无怨无悔。
三轮车颠簸着,穿过那些陈旧拥挤的街道,在绿树掩映间穿行,走向我们新觅的驻地时,我和妻子都有些默然。但我们的孩子却对这一个新到的地方充满新奇,欢笑地指点着一切。我们不由地受着孩子的感染,心里也轻快了许多。我们的胸中,虽然仍隐含着对未知的生活的一种拂之不去的茫然和恓惶,但与此同时,我们却也把新的希望,种下在了这一座城市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