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宋人佚名诗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陕北民谣
对圣贤思想解释权的争夺,是中国思想界的主题。前两千年是孔,后两千年是毛。
或遭封禁,或遭变乱,或兼而受之。光辉的主张,悲剧的命运。
李斯焚书,断儒家学统,法政小吏偏执其教,师道于是不传;公孙弘曲学阿世,枉儒学职志,乡愿宵小大倡其德,稻粱之途遂辟。儒学成了官僚主义的代名词,是为礼教小康。
毛以之为敌的当年的所谓孔家店,无非是官本位的小康礼教而已。其实儒学也好,孔子也罢,都只不过是个能指,是个概念,是个文化符号。要害是,在提起和运用这几个词的时候,其所指的内涵如何,内容怎样。纠缠于名相没什么意义。
《春秋》的微言大义,用现在的话说,无非就是反话正说或者正话反说,旨在矫正,意在讽刺。这与晋国赵穿弑君之后太史把屎盆子扣在他大爷赵盾脑袋上是异曲同工,而那年头儿尚且没有儒家呢。齐国的崔杼弑君,太史一家被宰那事儿,哥儿几个引颈,那得算行为艺术,在行为动机和社会效果上,跟微言大义是一样的。太史被灭门的原因,即是《春秋》既作而乱臣贼子惧的道理。
正反两面的史实和史论告诉我们,儒家的大道,既不是天子的世袭罔替,更不是诸侯的智谋气力,儒家是最尚贤的,所谓贤,一则圣人,一则君子。天道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圣人范围天地、曲成万物,这是以人道统摄天道的大仁政,更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科学道理。在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的那段日子,陈永贵发于畎亩之中,他比精英官僚更知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真谛。
孔子本人没怎么谈论周王的问题,他更多是从下往上劝诫的,这跟他的社会地位有关,他只能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包括以述为作,寄希望于后世。一定意义上,陈永贵扮演了大舜的角色。
孔子这样的人,是有自认的文化担当的,是把自己融进前后几千年的人类历史的,他考虑的不是什么权宜之计。王道不同于霸道,就如同王朝不同于帝国、公有不同于国有、大同不同于小康。从礼乐征伐出于诸侯,孔子看到了后世帝国变乱不息的端倪。齐桓晋文秦穆楚庄的城头变幻大王旗,无不人亡政息,其兴也浡焉,其亡也忽焉。既是暂时的,于是也就有了后世的杀伐和诡诈,再加上真孔的绝嗣、奴儒的帮闲,几千年来也就只好惯于长夜过春时了。毛说:资产阶级在哪里?就在党内!似乎同为前见之识。
如今想通过一手资料来了解一下毛在建国之后整整几十年的那些被宣布为错误的那些思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却没有公开的文献可查,展眼满是凝结了集体智慧的洁本教科书,就连类似《资产阶级法权思想批判资料》的原始材料都买不到,于是我想到了孔。
当汉武帝的宰相阉割儒学,为帝国的当权者体制量体裁衣,最终使得打着孔家字样的羊头狗肉店顺利开张,儒家独尊起来之时,孔子在哭泣。
李敖在复旦大学演讲的时候,续貂曰: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天又生我们,长夜才复旦。共鸣的有两个声音:
孔子说:人弘道,非道弘人。毛说: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