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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进行到一个月,我出了点小事故,在车间搬东西时不小心踩在一个扳手上,扭伤了脚。伤得倒是不重,只是脚肿得厉害,走路都成问题。因这也算是工伤,而且我们本身也没什么事情要做,车间主任便给我放了个长假,要我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去厂里。
这样一来,我就更加无所事事了。早上大家离开之后,整栋宿舍楼就只剩我一个人。我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起床,去水房洗把脸,换好衣服,拖着扭伤的脚到街上买张煎饼作为早餐。有时懒得出门,干脆以面包牛奶充饥。在电视房看电视节目到中午,出去吃碗面,回到宿舍继续睡觉。一天里就只是吃和睡。有时中午睡得沉,一觉醒来想不起自己是谁,现在是何时,此处是何地。待阳光刺痛双眼,街市的喧闹隔窗传来,沉睡的记忆才渐渐清晰起来。
这段时间,猫和我迅速熟悉起来。我的宿舍和电视房只隔了十几米的距离,早上起床后,猫就来到我的宿舍,我们共同分享一个面包作为早餐。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它就在电视房来回踱步,在沙发和木椅间反复跳跃。有时它会离开一阵,过会又悄然出现在我面前。中午,整个世界都在太阳的烘烤下安静下来,我们两个在空荡荡的宿舍楼里各自酣然入睡。
4
一天早上,我被窗外的喧闹吵醒,睁眼看时,见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孩正翻过围墙,“砰”的一声跳了进来。之后第二个女孩翻墙进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我目瞪口呆,一度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但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围墙外临街的二层建筑本也是工厂的产业,后来租出去改做了超市,两者之间用一道围墙隔开,只是通往超市屋顶的楼梯却被隔在了工厂这边。春夏之交,雨水渐多,女孩们都拿着扫帚簸箕等物,大概是来清扫屋顶落叶的,担心落叶堵了落水管道。事情虽然想明,但大早上七八个年轻女孩翻墙进入自家后院也实在是件有趣的事。我于是起床穿好衣服,站在窗前饶有兴味地看着女孩们一个一个地翻墙而入。
女孩们拿着工具离开后,又一个穿紫色碎花上衣和牛仔裤的女孩翻墙进来。女孩看起来手脚相当笨拙,翻到墙这边时手扒着墙头,两脚使劲伸着去够地面。但脚离地面尚有二三十公分,无论如何够不到。她又试着爬回墙头,但是力气不够,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就这样颇为滑稽地挂在墙上。女孩惊慌起来,喊其他人来帮忙,但她们大概已经走远,并没有人听到她的呼喊赶来。
我实在看不下去,走出宿舍来到楼前空地,看着女孩挂在墙上的样子忍俊不禁。“喂,跳下来吧,没事的。”我说。
“我不敢……”女孩头也不回地说道。
“没事的,我接着你。”
“我不敢……”女孩再次重复。
我挠挠头,正不知该怎么办,女孩突然大叫一声,说“我要掉下来了”,说着果真从墙上掉下来。我赶忙跑去接她,但终究反应不及,两人一起倒在地上。好在地上草长得茂盛,谁都没有受伤。
发现自己平安无事,女孩长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咕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警惕地看着我,问:“你是谁?”
我心里觉得好笑,一边起身拍着身上的泥土一边说:“翻墙进到别人家里,我还没问你是谁,你倒先问我是谁。”
女孩自知理亏,睁大眼睛看着我一言不发。
这时,大概是久等不到,另一个女孩跑回来看出了什么情况。见我在,她忙向我解释进来这里的原因,果然是为了清理屋顶的落叶。说罢,两人一同朝楼梯走去。走开没几步,穿碎花上衣的女孩回头看我一眼,我冲她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到宿舍。
中午吃过饭,在电视房看一档重播的综艺节目,看着看着睡意袭来,但节目只剩十几分钟,便坚持看完。然而此时睡意已过,躺到床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干脆起来洗把脸,坐到桌前看一本来这里前买的小说。小说本就是为了在这里打发时间而买的,但买来直到现在还未动过。
刚看到十几页,听到外面有人喊“喂,你还在吗?”,隔窗看去,见外面正是上午最后一个翻墙进来的女孩。她脚下大概踩着什么东西,头和肩膀探出墙头正向这边张望。我应了一声,放下书来到外面。
“嗳,你还好吗?”女孩看着我,没头没脑地问。
“嗯?”我不明所以。
“你的脚,”女孩用下巴指指我的脚,“上午离开时见你走路一瘸一拐的,是因为我扭伤的吗?”
“那倒不是。”我低头看一眼自己扭伤的左脚,“是前两天在车间搬东西时扭到的。”
“你是这厂里的?”
“也不是,来这里实习的。”
“大四的学生?”
“对。”
她便问起我的学校和所学专业,我一一回答。
问过我,她也做自我介绍。从她口中得知,她是这附近金融学院的学生,学的是经济管理,课余时间在这家超市打工。
“我嘛,挺喜欢我的专业……”她自顾自地谈起她的专业、所学课程以及就业方向,滔滔不绝地说了五分钟。
“咦?你养的猫?”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下来看着我的脚下。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猫不知何时来到我脚边,正蹲在地上舔舐自己的皮毛。“噢,是只流浪猫,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这栋楼的电视房里。”
“哇,好可爱!”女孩学着猫叫和猫打招呼,但它只看了一眼就又自顾自地舔自己的皮毛。
女孩一脸怜爱地看着猫,过会,说她要走了,领班发现她不见了要生气的。
我说好,看着她消失在墙后,刚要转身离开,她又“噌”地从墙上冒出头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柯海。”我说。
“我叫陈西西,西湖的西。”说罢,她再次消失在墙后。
我又在原地站了一会,确认她不会再次出现,这才慢慢走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