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遗著节选
——抗美援朝老兵亲历记
北上改装——抗美援朝
从苏南乘火车北上,把多种多样武器换成苏式装备。领导是这样动员的,也是部队上下梦寐以求的。在徐州以南,先遣部队下车了,师政治部在福利集驻扎。
福利集烧鸡是当地名吃吧,在驻军的二十多天里,花一元五角钱买一只煮熟的烧鸡,尝个味道,确实既香又鲜,再配上半斤烧酒,就能吃饱肚皮。当时报载朝鲜战况:朝鲜人民军节节胜利,直逼釜山。眼看朝鲜半岛即将全国解放之际,美军在朝鲜半岛蜂腰部位登陆,截断了人民军前后方通道,人民军被迫撤退。
部队驻扎二十四天后,又登车北上,任务还是北上改装。
连续乘车四夜三天,拂晓时分到达东北大城市沈阳车站,宣布停车一小时,部队可以下车洗脸。大家欣然下车,刷牙洗脸,车站有开水供应,各人灌满了水壶,茶缸又泡上了茶,观看环境。车站建造的很宏伟,调车铁路几十道,火车头来回调配车厢,所载车厢有运粮的、有运煤的,还有运木材的。
沈阳市面怎样?谁也没看见,部队不许出站。工人老大哥列队打着慰问军队横幅,每人得到二大包塑料纸包装的机制面包,二侧印着八个红字: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师长王朝天从车后看到车前,观察部队情况。政治部干事张明问:“首长,我们目的地在哪里?”
师长答:“我与大家一样,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
张明说:“整师行动,目的地在哪里,师长还能不知道,是保密吧?”
师长把手一摊:“上了火车,就受中央军委指挥,前进方向由军委直接通知铁道部执行,我怎能知道?”
火车汽笛拉响了,部队登车,列车缓缓出站,继续北上,行车一日一夜,停靠辑安车站,向前看,铁道到此为至,是终点站了,通知部队全部下车。辑安是个小站,集镇不大,全是平房,眺望四周,村落稀疏。时为十二月十日,北方已是隆冬季节,庄稼已全部收割,只剩下田畦路边茅草在西北风中摇曳,一片荒凉景象。
太阳也是红红的,部队穿上福利集发的棉衣裤,还有冻脚的感觉。
大家议论这里是冬季练兵理想场所,广阔平坦,也不用担心损坏庄稼,预计到宿营地还得走上几十里,附近没有村庄好让部队驻宿。
突然传来司令部通知:部队轻装,所有文件马匹辎重,全部交留守处保管,各人的帽徽领章都拿下,连毛巾上印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字要剪掉或去掉,尽管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大家在执行时在想,大概有什么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车站上除铁道员工在忙碌外,看不到群众。在车站上等上车的人,有穿呢制服不戴帽子的,有的赤脚上了我们来时的火车,乘不上车厢又挂上了几十列敞车,这些人脸色阴沉,躬着身,受了惊的样子。有人问铁路工人:这些人从哪里来,往何处去?工人告诉我们:这是朝鲜中央政府工作人员,从朝鲜来到这里,吃穿住都有问题,得转移到安全地方。
部队架锅煮饭,吃午饭时,司令部来了行动通知:三点钟出发,天黑过鸭绿江,行军八十里,拂晓前赶到朝鲜荣城,歼灭美军空降旅。
部队听到有仗打,兴奋起来了,轻装的自觉性提高了,新发的皮鞋、翻毛皮鞋挂在脖子上碍事,用不上,进一步轻装,轻装下来的物资象小山一样堆在站台上。随军家属、运输员、饲养员全部留守。战士们灌满了米袋和干粮,部队成四路纵队前进,师长在前面率领部队向鸭绿江进发。
到达江边已天黑,霜冻在新架的木桥上雪白一层。鸭绿江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浩瀚宽阔,只有十几米宽,二边像刀切一样的陡峭,桥下水在哗啦啦流淌。
桥这边有二名持枪装刺刀的国防战士,拦住部队去路,要出国证。
王师长双手一摊:“哪来的出国证,是根据铁道部转达的电报,过江有紧急战斗任务。”
边防战士横着枪说:“国务院有规定,没有出国证,不准出境。”
师长警卫员急中生智说:“首长,出国证在我这里。”
边防战士听说有出国证,就收住了拦路的枪。师长说:“小鬼你拿给他,部队跟上。”四路纵队基本上占满了桥面。
边防战士心中也有数,部队出国是为了击退美军猖狂的进犯。警卫员翻开斜背着的皮包,从外夹寻到中夹,寻了中夹翻里夹,找不出出国证。边防战士责问警卫员:“你说有,怎么找不到?”
警卫员无可奈何说:“哪来出国证,我谎说有,部队有紧急任务要打仗,你拦住不让过能行吗?”
边防战士欲截断后续队伍,部队哪能被你二把刺刀吓住,推开横着的刺刀,一个跟一个上,边防战士扭住警卫员,警卫员说:“你可以关我禁闭,留下我一人,你俩好交差,美军杀来了,看你俩能守住?”
边防战士让他说呆了。警卫员说:“让我把仗打完了,再回来接受处分行吗?”
边防战士无可奈何,对警卫员摆摆右手:“回来见,同志!”
部队过了江直奔荣城,这是个不大的山城,公路就在城边上通过,部队就分头在四周山包边埋伏,城内见不到一点灯火,工厂的工人正在做健身操,领操的喊着口令:“赫哪、杜二……”听不懂他喊的是什么内容。
天亮了,寒气更加逼人,政治部同志在背风向阳的山坡上,观察有无敌机。走路时出了汗,坐久了胸背凉的难受,穿的力士鞋象光脚丫一样冷得发痛。山上长着稀疏发黄的燕麦,象路旁的狗尾巴草一样,剥出的麦粒,又长又细。一直等到九点,敌机三组九架在鸭绿江上空盘旋,在朝鲜公路上俯冲炮击扫射,路旁树枝被飞机低空俯冲后在前后左右摇摆,鸭绿江畔高射炮“通、通、通”向空中射击和爆炸,半小时过去了,敌机走了。敌人改变了计划,没有空降。
部队在阳光下,躺在山坡边睡觉。只是苦了事务长,出国未带菜,讲话不懂,部队只好干粮配汤。午饭后,政治部主任朱暨找民运干事张明谈话。
朱主任说:“出国后,语言不通,问路也难,部队怎么行军打仗?师党委研究,派你到朝鲜地方政府去要翻译,要十个八个均可以。司令部给你带上有关防的介绍信,前进40里,从地图上看,有个满城,部队今晚要过满城三十里宿营,你一人先行,早到县政府去联系交涉,要到翻译到路边等部队一起前进。这个任务相当艰巨,但必须解决这个问题。指望你积极完成。”
张明说:“上级指示照办,可是如何完成任务心中全无数,能不能找到地方政府也是个问题。”
主任讲:“朝鲜人年龄大点的懂中国字,你可写字问讯。毛主席讲,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那才是好同志!我相信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大家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古人云:有道则得助。咱们抗美援朝是正义斗争,朝鲜人民会支持我们,当然还靠你积极争取。”
张明说:“好的,我去试试看。”背上背包,带了介绍信,顺着公路,边走边思索,如何问讯,如何说服争取地方政府支持。走了20多里,敌机迎面飞来,张明往右侧隐蔽,过后,继续走路。一会儿,敌机从后面飞来,赶紧向右侧一块大石头后躲藏,前面架飞机射出了长长一连串机枪子弹,打在公路上尘土飞扬,后面一架紧跟着俯冲下来,一阵怪叫声,嘣嘣二发炮弹打在大石头上,火光骤起,碎石狂飞,树枝乱旋。敌机又转回头重复的扫射,敌机猖狂胜过国内战争,俯冲时的嘶叫声,飞得低,狂轰烂炸,吓唬人有二下。张明拍去身上泥土,心想就我一个人,要打着我也不容易,就当你是纸老虎,咱们捉迷藏一样玩吧,你打你的,我走我的路。
一路上,看到三三二二的朝鲜党政人员,蓬头垢面地向后方转移,叽哩咕噜地在说话,不知讲的是什么。走过二小时后,日已西斜,走到了群山中一片开阔地,只见房屋炸塌,木柱烧焦了在冒烟,也看不到人影,估计已到了满城,什么都炸毁了,到哪里去找政府?走着走着,忽见一个老人穿着白衣服从地下洞中走出来。
张明恭恭敬敬地向老人行了个军礼,从口袋中拿出纸和笔,端端正正地写上:这里是满城吗?政府在哪里?
老人看了字,抬起头,端视了一番,讲了句什么,指指井南山脚下。拉着张明手,向南山脚下走去,不一会来到了一间炸存的学校教室,走进去,碰到一个朝鲜人民军军官,老人将问路字条递给他,指指划划地说了些什么。张明礼貌地行个军礼,从布包中拿出介绍信。
军官看了摇摇头,显然他不识中国字,他叫个战士吩咐一番,战士走后,军官让张明坐下,摇电话在电话里叽咕了几句,老人则躬躬身子走了。一会儿,战士捧来一铜碗米饭和一个鸡肉罐头,饭中插着一把圆形铜撬,像把铁铲样,张明明白了,是叫他用饭。米饭香软,鸡肉也鲜美,已剔除了鸡骨头,之后又捧来一碗冷水放在罐头旁边。张明饿了吃完一碗饭,鸡肉吃了半罐,放下碗铲,想喝口水,冰凉冰凉,只唰唰口吐掉了。
军官见客人吃完,即叫战士送张明往山坑里走去,不很远的地方有间小楼房,走进去,见到有位穿呢制服的官员,张明敬了礼,递上介绍信。
军官仔细看了,摇摇头说:“你要翻译,懂中国话的麻里夹沙。”张明不知其意,随即拿出纸,写字给他看:我是志愿军师部派来的,部队不懂朝鲜话,特来请求政府支持。这官员也写字给他看:全郡只有二个懂中国话的,志愿军这么多,全靠这两人联系,不可能派给你。
张明知道有两个懂中国话的,就搬出了马克思的话: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我们一万多人的一个师,没有一个懂朝鲜话的,不知东南西北,如何与美帝国主义打仗?!难道政府置之不顾,看着我们打败仗,那与朝鲜人民不利呀。
天已黑了,没有电灯,点起了矿石灯。这下难住了这位官员,他摇电话,叫机械厂的副厂长过来,他又写字给张明看:这位副厂长是大连工学院毕业生,问问他愿不愿意随志愿军做翻译。
张明感觉有了希望,掏出包香烟,递上一支给官员,自己也抽一支。又写字问这里是什么机关?官员写字回答是郡党部,他是郡党委员长。一支烟后,副厂长来了,也穿了套黄色粗呢制服。
张明站起来行了个礼,来人与张明握握手。张明说:“问姓名。”
他说:“姓金,名志。”
张明作了自我介绍,说明来意,邀请他担任师部翻译。
金志想了半晌说:“服从组织分配,请郡委书记决定。”
郡委书记把介绍信给金志看,又说了一通朝鲜话。金志嗯嗯地点头。回过头来说:“书记讲你真厉害把马克思的口号都用上了。中国共产党和朝鲜劳动党是兄弟,志愿军来抗美援朝欢迎,有困难应当帮助解决,全县只有两个懂中国话的,问我愿不愿意去当翻译。”
张明说:“你答应了罢。”
金志想了想,对书记说:“工厂生产原料有困难,陷于停产。志愿军有困难就让我去吧。”书记点点头,给金志带上党组织介绍信,问金志要作什么准备。
金志摇摇头说:“组织决定了,就走吧。我家在东北,就是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
张明立即说:“服装由部队分配供给,日常用品,部队有发。”
张明愉快地与书记告别,拉着金志的手说:“咱俩到公路边去等部队,得到你这个人,压在胸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你不知道 语言不通的种种苦恼,找个翻译犹如大海捞针。”
金志说:“我教你个办法,你一路走看到三三二二的行人,你夹支香烟,问他们讨个火,懂你话的就可动员他们给志愿军当翻译,要知道他们均从前方撤下来,到中国辑安去报到。他们生活很困难,沿途向群众要饭吃,前途渺茫无着落,你有介绍信,他们会信任你的。还有人民军三师是解放大西南后整师回国的,都懂中国话,你找到三师要几个翻译不困难,他们原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到志愿军服务,估计都愿意。”
他俩在路旁等着,午夜时分 ,先头部队过去了。师长走在司令部前头,他先看到了站在路旁的张明,招呼他入列,问道:“你找翻译找着了吗?不懂话真憋死人。”
张明说:“化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这位老金,他是大连工学院毕业生,现任机械厂副厂长,还是工程师呢。”
张明把金志介绍给师长,师长眉开眼笑:“这下可有办法了,老金你就跟着我。”
小张急了:“首长,现在可不能给你,等找到其他翻译再跟你行不,你要去了,我又没办法了。”
师长说:“你有办法,再多找几个,每团一个,还有政治部、后勤部都要呢,你要老金陪你找吗?你把组织原则给我背一遍。”
小张说:“那不难,就是:个人服从组织,下级服从上级。”
师长说:“行了,你要说到做到,回政治部去吧,明天继续找翻译。”小张心里不高兴,也没办法,站在路旁等司令部过去了就是政治部。
朱主任走过来问:“小张,翻译找到了几个?”
小张叹了口气说:“好说歹说,向郡委书记要到了一个,师长见到了,立即要了去。明天还得单枪匹马去找。”
朱主任说:“你给师长找到一个翻译,贡献不小,有了经验,明天可能会找到二个,师长指挥全师,翻译比你我更重要。师长批评你了?看你不高兴的样子。”
小张答道:“那倒没有,师长叫我背组织原则,我背了二句,他就说行了,要说到做到,还问我思想通了吗?”
朱主任抢先说了:“政治干部还能有思想不通道理。”小张不响了,自己感觉到离原则修养还有距离,要加强原则性修养。想到入朝后,总算办成了一件具体事,为抗美援朝尽了一分力量,师长争着要,说明师团营连都指望有翻译帮助,这是出国后遇到的共同感觉到的新问题。不解决好这个问题,部队就不能生活、行军、打仗。必须下定决心解决好翻译问题,尽好自己职责。
心情平静下来后,这一夜睡得很好。
天亮就起床,吃完早餐,带了介绍信又上路了。走了半天,见到一个象日本浪人一样,穿着一双大皮鞋,粗呢制服又宽又长,腰带上斜插着一把没鞘的指挥刀,蹒跚地走来。张明拔出一支烟,喊了声:“同志,借个火。”
那人看张明一眼,说:“有火。”便掏出打火机,给张明点燃烟后问:“能给我一支烟吗?”
张明说:“好的,有烟,你能懂中国话?”
“我是中国人还能不懂中国话?祖国解放了,我放弃了扳道工活,回到祖国,解放南朝鲜,派我去接收车站,刚在接收,美国鬼子登陆了,我们立即撤退,上级交代各自到辑安集中,一路上向群众要饭过来,吃完饭就打个白条,没办法,就是有钱也无处买吃的,早饭是在人民军三师混吃的。你是干吗的?”
张明说:“我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匆忙,未带翻译,今天才第三天,奉师首长之命去找翻译。你愿不愿意给我们当翻译?请问你的尊姓大名?”
“我叫金荣,朝鲜话中国话我懂,但大字不识一个,理论不会讲,是个大老粗,日常用语我会讲,你有证明吗?”
张明说:“我有师部的介绍信。”
金荣说:“上面写的是什么?”
张明说:“是介绍我向当地政府要求支援,提供会讲中朝语言的翻译。上面盖的大印是我们师的关防印章。”
老金仔细认了认,说:“对啦,中国通行四四方方的方印。我跟你去,反正回辑安还得回头打美国侵略者。”
张明说:“那我们先去人民军三师,向三师首长要个十个八个翻译就能基本解决问题。”
金荣说:“三师在山区,得走十来里。”
张明说:“十来里路,一小时就能到,部队要吃过晚饭出发,三师去了回来还来得及跟上部队。”
二人边走边说话:“你带着刀干嘛?”
老金说:“刀是接收车站时拿的,刀很锋利,带着防身用。这里,青年党叛变了,他来侵犯我,我就用刀拼,比赤手空拳要好得多。李承晚派了不少特务到后方来破坏捣乱,咱拼死了也不能跟去当奸细。”
两人快要走到三师时,老金说:“我与你同行,对你要翻译不利,他们会说你有了翻译,我只讲中国话,人家问起就说是你的通讯员。”
张明笑着说:“你挺细心的,其实,我们师一万多人,翻译三十、五十也不嫌多。你的意见有理,照你意见办。”
他们看到了一小队还穿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制服的战士,有肩带有肩章。老金说,这就是三师战士,不信,问问看。
张明说:“同志们,你们好!”
果然,这些人停下脚步。有人问道:“你是哪个部队的?”
张明说:“前二天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这二天改了番号,是中国人民志愿军。”
“来干啥?”
张明说:“我奉命向三师首长讨救兵来的,我们师没有一个懂朝鲜话的,你们说能在朝鲜与美帝国主义侵略军打仗吗?我是来请翻译的。”说话间,人与人已走近,张明拿出香烟,友好地说:“来,大家都来吸支中国烟。”
七个人分每人一支烟,大家围坐在山坡上,有个同志说:“我们三师全部都会中朝两国话,我们从广西返回朝鲜才半年。”
张明问:“大家愿意支援我们吗?”
“那还用说,大家都愿意回中国部队,官兵平等。朝鲜人民军正规的奇怪,连事务长洗脚还得当兵的端洗脚汤,他吃饭你还得捧饭送水,真不对劲。只要师长批准,我们都愿意到你们部队去。你得先到师部去,与首长说好了,他派谁去都行。我们有任务要上山去背柴,师部就在前面村子里。”
山坑里只有两户人家,人民军都露营,找到了师部,见到了师参谋长,穿着解放军一样的旧军装,和霭可亲,张明递上了介绍信,参谋长看了一遍,和张明谈论部队入朝遇到的问题。师参谋长很同情地说:“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国支援朝鲜抗美战争,朝鲜人民理应热情欢迎支持,可是,你得等师长回来决定。”
张明说:“这个具体问题,派三个五个同志去志愿军当翻译,参谋长批一下就可以了,何必麻烦师长?”
参谋长摇摇头说:“朝鲜人民军参谋长、参谋办事,根本没有调遣一个人的权力。”参谋长请张明吃午饭,饭是一大碗,菜就是一小碟酱和一碗冷水。参谋长说:“战争破坏了经济,人民生活非常困难,没有菜招待你。”张明问:“朝鲜人吃饭为什么有碗冷水?”参谋长说:“是朝鲜人风俗习惯,这碗水吃饭前可把铲洗洗不沾米饭,水是山上流水接来的干净,吃完饭可喝几口,还可漱漱口,回国就得恢复朝鲜人的风俗习惯。”
张明不忘使命,试探性地问:“师长回来能否答应派翻译?”
参谋长说:“那要看你本事了,兵源紧张,预计师长不会满足你十个八个的要求。师长个性刚强,他表了态,你再说就嫌烦。师长回来后,我领你去见他,你得讲礼貌,讲实际困难或许能感动他也未可知,指望太大要落空的。师长是苏联军官学校毕业的,讲究正规化,他老批评我们有游击习气。”
下午三点,师长回来了,参谋长陪着张明去见,房门关着,参谋长在门口叽哩咕噜讲了一通,里面回应了,参谋长陪着张明进屋,只见一间阔大的房子,师长正手脚舒展地躺在房子中间铺着黄军毯上,参谋长和张明立正敬了礼,参谋长讲了一通,把介绍信躬身递给了师长,师长边看边听参谋长讲话,也看了张明一眼,讲了句听不懂的话。参谋长翻译说:“师长问你有什么事?”
张明立正说:“我奉我师长之命,特来救援,部队不懂朝鲜语言,生活、行军、作战均碰到难以克服的困难,为此,请求首长给予同志式支援,派十个八个懂中朝语言的翻译,每个团没一二个翻译就无法行动。”
参谋长又翻译给师长听,师长听了,等了好长时间才开言,据参谋长翻译:“回禀你师长,本师兵源紧缺,中央和大本营也没有关指令,尽尽友军之谊,派个懂中朝语言的同志去任翻译。”
张明继续要求;“给一个翻译忙不过来,至少给三个。我们要翻译目的是为抗美援朝胜利,假如一万多人的一个师,因缺少翻译而打不好仗,那是中朝人民的共同损失。我相信金日成将军也是会慷慨支持的。”
参谋长又翻给师长听,师长坐起来,笑了笑:“你真是能言善辩,讲话咄咄逼人。那给你二名行了吧?”
张明说:“不是我爱多言,是战争逼着陈述。中国人民解放军三个整师回归朝鲜祖国,贵师将士皆懂中朝语言。只要求支援三名,望师长多加照顾,志愿军在异乡客地,没有翻译寸步难行。师长、参谋长都是指挥部队作战的,主动是何等重要,被动就意味着伤亡和失败。三个团二个团有翻译,行动就自如,还有一个团就没有行动自由。”
参谋长手一摆,立即翻译给师长听,师长听着起了身,与张明握握手,左手拍拍他肩膀,右手扬起大拇指:“你干什么工作的?”
参谋长又翻给张明听,张明笑着说:“介绍信上写了我的身份是个政治部干事,简单说是个志愿军战士。”
师长说:“你很能干,说服了我,同意派给你三名懂中朝语言的翻译。”他转过头,对参谋长说:“要学习他大义凛然敢于争辩,唯唯诺诺解决不了难题。”
参谋长转身对张明说:“走吧。”张明立正向师长敬了个礼。
师长挥挥手“朝萦”。
出门穿上鞋,参谋长对张明说:“你真胆大,师长说,要敢于争辩,否则解决不了难题,他要大家学习你无所畏惧坦陈意见。”
张明说:“怕什么?他革命我也革命,革命同志间争论是常事,对首长要尊重,但不等于有话不说,又怎能思想一致?”
参谋长说:“同意你的看法,但人民军不行,我们回国后,开始我还是在中国的习惯,有话坦率说,可多次批评为游击习气,批得你立正在那里,他不叫你稍息,多次批评就怕了。你与我不同,你是客人,不好意思向你发威,我见你讲了又讲,真替你担心。他开始是厌烦,尔后,他坐起来,又站起来与你握手拍肩,他态度改变了,我也就放心了。”
张明说:“参谋长,要看你的了,三个翻译你得派得力的同志,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
参谋长说:“你放心,有三个连排干部负伤休养才归队,还未分配工作,质量是一流的。你带回去,师首长一定能满意。假如从部队抽,想去的人很多,会影响部队情绪。战士水平一般说比不上干部。”参谋长把三个干部叫来说:“师长决定派你们三人去志愿军当翻译,志愿军不懂朝鲜话,行动打仗都很困难,他们千里迢迢来到朝鲜,我们是主人,应当积极支持,共同打退美帝。部队虽不同,奋斗目标是一致的。”三位干部愉快地表态:服从分配,保证完成任务。张明表示感谢参谋长的支持。参谋长说:“后会有期,可能我们朝中二师在今后战斗中会配合作战。”
二人告别后,张明脑海里留下了参谋长忠厚可亲的形象。走出村头,金荣迎上来说:“待这么久,天都快黑了,我真想闯进去,但想想不好,怕影响你的争取。”
张明说:“师首长给说服了,派了这三位同志到我们师当翻译,今天收获不小。”问金荣饿坏了没,金荣拍拍肚皮,说中餐、晚餐都在三师混饱了。五个人说说笑笑上了公路,没走多远,看见路旁一伙人在烤火,走近一看,是七个朝鲜同志在煨土豆吃。
金荣上前说:“生火要注意防空。”
有人答:“饿坏了,煨土豆,吃了赶路。”
金荣问:“你们上哪里去?”
有人回:“要走二百里,到中国辑安去。”
金荣说:“你们不打美帝,去到辑安躲防空洞?”
人家听得有讽刺味道,便光火了:“上级命令去的,不是我们想逃避,你说我们赤手空拳如何打美帝?”
金荣表示歉意说:“我不知道你们是奉命的,你们从哪里来?”
“从南朝鲜来,已经走了九天了。我们原来从中国回国,到南朝鲜去接收工商业的,奶奶的,美帝在背后登陆,不得已撤退,还能当孬种。”
张明听他们你言我语讲的都是中国话,放下背包,在火堆旁坐下,掏出烟,每人递一支,捡起着火的树枝点着了香烟,问大伙:“你们都是中国人吗?”
“是的,中国朝鲜族的,你是干什么的,看你象中国人解放军,到这里来干什么?”
张明说:“我就是解放军,现在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来抗美援朝。”
“那你部队在哪,你是打前站的吗?”
张明摇摇头说:“我是来找翻译的,部队匆忙入朝,未带翻译,语言不通,寸步难行。”
有人问:“你要什么样的翻译?”
张明说“就是要懂中朝语言。”
有个姓朴的说:“我们都懂中朝话,你要不要?”
张明笑了:“我就是打算与你们商量一下,能否支援我们?”
几个人七嘴八舌在说:“只要你们用得上,我们愿意为志愿军服务。”
有的有顾虑:“上面要我们到辑安,跟了志愿军,上面要批评怎么办?”
张明说:“那好办,我们以师部名义给辑安发个电报,把你们七人名字全报上支援抗美援朝,上级不会责怪你们的,可能还会表扬呢。”这么一说,那七人都愿意当翻译,都在张明日记本上写上姓名,原单位名称和家庭籍贯。
这七人都是延边朝鲜族中国人,都在30岁以下,只有一个小金才十八岁,中学毕业结婚未满月就来朝鲜了。
张明解下干粮袋掏出烘燥的馒头干,如数分给大家充饥,拿出水壶给大家轮流喝水。张明想这下有了十一个翻译了,心中如同拿掉了一块大石头,由衷地开心。其他人也高兴,有了个为国出力的地方了。他们叙述了在撤退中,人民军丢弃的汽车、摩托车,没有油,没人要。小金捡了个军用收音机,背了二天,电池没电,也背不动了,就丢掉了。他们一路上,看到敌机把牛马炸死了,就把腿肉割下来,用火烤着维持生活。今天,饿极了,群众贮藏的土豆洞,脱下长裤,把土豆装进二只裤脚,背着跑,饿了就煨着吃,没有盐,吃了不消化,拉的屎颜色与吃进去的一样。公路边群众的房屋炸坏了,有的被飞机的凝固汽油弹炸毁了,群众都挖了防空洞,人找不到,找吃的更难。
但是,朝鲜人民是好客热情的,只要你找到了住在防空洞里的群众,妇女们会刨土豆,浸出淀粉做透明的面条煮熟了招待客人。夜晚,在防空洞的坑上唱歌跳舞,老头老大娘敲铜碗拍掌助舞。看不到炸了房子哭天喊地。
大家的漫谈让张明了解到战争给人民带来的苦难,又了解到朝鲜民族勤劳乐观的习性。
部队上来了,先头部队过后,司令部、政治部也上来了。翻译们排成队插进了政治部行列。张明找到了朱主任,把一天来的收获向主任作了汇报。
朱主任说:“你成绩不小,要抓紧分配下去。师政委得配一名,三个团各派二名,师政、师后各二名。”分配完毕,政委也过来了,说道:“还不够呀,每个营还得配一名,需十一名;参谋处要配一名;侦察连、通讯连、警卫连要单独完成任务,算起来至少需十四名,若按理想配置,要三十到三十五名。”
朱主任说:“小张呀,还不能松劲,明天继续找,目标是三十五名。小金年轻,明天你可带着他一起去找,部队自带的粮食二至三天后,即将用完,后方运输一时跟不上,得靠部队就地自筹军粮,用翻译的地方显得更突出,对你的期望更重了,还需用心用力。看来立头功,你有希望,这不是开空头支票,这是战争的实际需要。授权你到能拍电报的地方,起个草,发留守处,转朝鲜驻辑安机关,好让请来的翻译安心工作。
还有,政治部要成立翻译管理机构,要定期开翻译会议,听取他们意见,工作中遇到的困难,还要组织他们学习。是劳动党党员的还要建立支部,要在思想上,生活上关心他们。及时发给服装、被子和日用品,一律按连级干部待遇,这个工作由你筹备,组建好后由你负责。没有翻译时请翻译,有了翻译还得做巩固提高工作。下面领导只知用翻译,而翻译的思想、学习、工作提高,你得负责解决好。”
政委说:“主任想得周到,我看组织名称就叫政治部翻译工作站,小张当站长行不?”
朱主任说:“这个名称好,小张当站长合适,小张你的意见呢?”
张明说:“先完成找翻译的任务吧,目前还缺三分之二的翻译呢。有了人好办,不过后勤部长这关难过,跟他要这要哪,不一定会给,巩固工作就难办了。”
政委说:“不要怕,后勤部长碰着我,就说给养供给不上,你发动翻译配合后勤部就地筹粮,他求之不得,你造预算,叫主任批,我关照后勤部优先供应。他还要推三阻四,你就扬言翻译对筹粮消极怠工,他不慌才怪。但我相信后勤部会尊重师党委意见的,该严时严,该宽时宽。”
张明表态:“师党委支持,工作就能顺利进行。建议党委放手让各团分头找翻译,根据两天来的实践,要把重点放在找撤退人员中懂得朝鲜语言的翻译,因为地方政府忙於应变,人民军中兵源紧缺,依靠他们更多支持会有实际困难。”
朱主任接受了他建议,准备向各团布置,指示张明继续寻找翻译作为工作重点。
第三天,他们在途中收容了十几名勉强能行动带伤的撤退人员,他们懂中朝话,但缺医少药,又无生活保障,一经动员就如获得新生一样喜悦,参加志愿军,伤口能及时治疗,吃穿问题也迎刃而解。张明经主任批准,送入军队医疗机构治疗。并给所有翻译发了衣服和日用品。
此后几天,途中又收容了二十多名,各团也找到了四名,全师共有翻译三十六名。 张明开始带着小金到所属各单位去看望和慰问翻译。
各单位普遍对翻译很重视,生活上一视同仁,工作上给予给予便利。
而翻译们感到最难的是担子太重,从找向导到就地筹粮,因为同一区域部队经过太多的缘故,比如一户人家有十草包大米,第一批筹借了二包,户主欣然同意;第二批部队路过又筹借三包;第三批过来又筹借 二包;第四批路过又动员筹借,户主全家用粮与部队筹借发生了矛盾,翻译感到两难,但部队领导同志简单化,三包中又筹借走二包,迫使户主向山里迁移。
借粮影响到群众生活,这个情况及时反映到师党委后,感到问题很严重,发展下去会使部队脱离群众。师党委决定:凡多次筹粮地方,必须出正式借据,待后方运来粮食如数归还筹借粮食,并不准筹主粮,筹借了土豆,以后还原粮。强筹者以违反群众纪律论处。
通知下达后,群众乐意了,部队毫无例外一天三餐改成一天二餐,全是煮熟的土豆,干粮袋里装的也是土豆。由于吃法单一,又缺盐,部队里肠胃病日见增多。军医无法治疗这么多肠胃病,而部队已深入朝鲜东部山区,山区很少产大米,主粮就是土豆,战斗对手是美军陆战一师,他正在沿着朝鲜东部的公路向北挺进,部队在山中寻找战机歼敌。
当时,已大雪封冻,遍地白茫茫的冰天雪地,气温达零下四十度,饥寒交迫威胁着部队安全。新组成的运输车队缺乏防滑设备,翻车事故不断发生,加上敌人的空中封锁,驾驶员难以适应在空袭中行驶,后方供应一时难以改观。
即使车队来了,但部队在山里,无法送到。师党委研究决定,部队抽出一部分机关后勤人员,到公路边去运粮。政治部又派张明去地方政府动员民工,帮助运粮。
几经周折,经地方政府发动群众,男的背,女的头顶,牛驮、人拉雪橇的运粮队形成了,日走夜行来回四天,把公路边粮食送到了部队。解决了燃眉之急,又往返数次,偿还了向群众筹借的粮食,群众发自内心爱戴志愿军,想不到真能偿还粮食,而且这么快,激发了群众支前热情。
张明与小金共拉一辆雪橇,运了一包大米,一步步拉着走,浑身是汗,一停下来就胸背凉透。群众告知:走路途中不能歇,要歇也只能踏步活动,坐下来要冻伤肺,严重的就站不起来。要休息就得进屋,在热炕上烘干汗透的衣裤。仅两个来回,就化了八天时间,张明累得筋疲力尽。
入朝第十八天,张明又接受了新任务,后方来了个担架团,师部任命张明为担架团团长,以东北谷利县支前民工一千五百人组成,带队的县委组织部长任政委。 李政委个子瘦小,有肺结核病,斗志坚强,柱着树棍带着队伍已行走了半个月,咳出血也不躺担架,经历过剿匪反霸及土改斗争,在群众中威信很高,所带民工都有狐皮帽,有棉衣裤和皮大衣,脚上穿的是不冻脚的乌鲁鞋,里面垫的产不潮湿的乌鲁草。
李政委很健谈,滔滔不绝地介绍东北解放区建立,剿匪反霸的故事,土改后的群众精神面貌,民工队伍的营连排干部挑选配备了信得过,能过硬的骨干。半个月的行动没有一个开小差和生病掉队的。张明听了非常高兴,两人就在藏土豆的洞中研究如何完成战勤任务。
第十九天晚上,部队将从南到北向美陆战一师发起攻击,北边东面有兄弟部队同时出击。担架团任务是从师包扎所把伤员运回军后方医院,来回六十里,日夜往返二次,要走一百二十里,途中可能遭敌人炮击或空袭。
李政委说:“苦不怕,防敌机大家把羊皮大衣 翻过来 穿,同雪一样颜色有了保护色,但担架团毕竟是老百姓组成,比不上部队,没有实战经验,听到敌机俯冲怪叫声,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慌了手脚。”
张明说:“我们要耐心地指导和带领,会渐渐习惯起来的。”两人商定后,召开团党委会,研究部署了战斗动员,根据大雪纷飞天气,采用团营干部深入连队进行战斗动员,一竿子到底。
二次战役
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是紧接中、西第一次战役后展开,美军统帅麦克阿瑟分西、中、东三路北犯,中、西被我志愿军狠狠地打击之后,二军相恃。即指挥东线美军陆战一师攻克元山,向北侵犯,爬上黄土岭,妄图采取大迂回办法,切断我军沿路,占领鸭绿江朝鲜一侧,把我中朝军队围歼於鸭绿江边,扬言圣诞节结束朝鲜战争。
二次战役任务是歼灭东线之敌,敌人机械化部队要爬坡八十里高,九十九道弯的黄土岭,并非易事。在冰天雪地中机械化行动缓慢,化了二、三天时间爬行,才上了黄土岭,等待后方补给。集结在公路间的集镇叫下隅尼里,是个三、四百户人家的山区盆地,也是区所在地。
我军以逸待劳,部队埋伏在四周山间,仔细观察敌情:一万多敌人在下隅尼里周围搭起帐蓬,外围用坦克车护卫,在西边沿溪边,有个前哨营搭帐蓬驻守。我师任务是在西、南二个位置发起攻击,首先占领南边公路,切断敌人退路;西边攻击部队第一步歼灭敌前哨营,然后攻入敌核心阵地。师后方在下隅尼里西边山间,沿溪山峰上有一个班了望哨,全面监视敌人动态。
十九日,白天敌机整天侦察扫射四周山间,未能发现我埋伏踪迹,天黑,进攻部队进入攻击出发阵地,半夜从山上滑雪到溪边,战士们戏称坐飞机,坐在雪上两手用力一推,从山岗上滑落就像飞似,这条溪有二十多米宽,水深只有一尺多,表面结了冰,冰下面下水还在流,战士们一脚一个冰窟窿地前进,棉裤浸湿了,很快结冰发硬,脚先是冷,后是痛,之后就麻木了。
过溪水后跑步时,不时要摔倒。冲入帐蓬,敌人还在鸭绒睡袋里睡觉,拉链一直拉到喉头,缴了他们武器,要他们起身,他们在睡袋中勾紧不动,为了怕惊醒内圈敌人,指挥员下令不准开枪,可是敌人不听话,实际上俘虏听不懂中国话,我们部队也没有会英语的。
指挥员就叫两人抬一个,抬过溪水。美国兵个子长,黄头毛,蓝眼睛,手臂上汗毛又粗又长,过溪时有的俘虏不老实,肚皮一勾又一挺,抬的人脚麻木了,跨一步都是在冰水中,三人都倒在水中,冰凉彻骨,惹恼了我们战士,站起来就把不老实家伙干脆捺入水中,类似情况不是个别事例。敌人前哨营三百多人,活捉过溪也是三百多人。
拂晓时分,全面发起总攻,我军的重迫击炮弹在敌阵中开花,火光四射,有的坦克着火了,敌人的大炮坦克也猛烈地向我军还击。天明后,敌机疯狂地在四周山区狂轰滥炸,前线战士用手榴弹集束炸毁了敌坦克履带,两军反复争夺坦克内外阵地。敌机分不清两军阵线,不敢贸然投弹扫射,敌人利用村舍障碍,负隅顽抗。
担架团在包扎所待了一夜,看到真正负伤的很少,冻伤的却不少,小腿肿胀象大腿样粗,肿得锃亮,针刺刀割也无痛的感觉,全团三百副担架运的伤员百分之九十都是冻伤的。
在通过三里多植被不高的林地时,多次遭到敌机攻击,树只有人把高,敌机分不清是人还是树,反复地轰炸,把泥土沙石炸的翻来覆去,浮土都有尺把深,踩上去象走沙漠,由于担架团拉开了距离,担架队员和伤员均未有被敌机击中伤亡的。
送到后方医院,实际就是在山坑边的另星民居,居民移往安全地带去了。一座房子里伤员挤了上百个。冻伤的无药可医,医院派一二名战士送水送饭就够忙的了。担架队员移交好伤员,大部分同志在土豆洞中吃完高粱米饭倦缩着休息半天,再拉开距离回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