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诗学●李晖诗歌代表作72首(三)】
《巨大之诗》
越是至关重要越是难以言表
越是有太多要说的话
越是赤诚和热爱
越是切身之痛
越是遗憾
越是有控制不了的激情
越是难以准确地表达
越是空白
于是多年以来
在我沉默的地方
真是有一首
好大的诗
假如世上也长着一棵足够大的树
我愿它已化入
那无声
而盘结着世界的
树根
20150709
《这注定了的一切都是狗屁》
我的头在楼群中举着
但没有它们高昂
我的嘴巴在空中说话
但没有空气柔软
脑袋是注定了的
你每天顶着它生活
因而拥有了世界
话语是注定了的
所以你在说话
还是话在说你已很难搞太清楚
天空是注定了的
你笑在天空下
你哭也必在天空里
外套是注定了的
好像那才是你真正的皮肤
每天你都披着它出门
国家是注定了的
你生是某国人,死是某家鬼
所谓世界就是国与家的扯淡
恋爱是注定了的
有的人为爱而活,有的人因爱成恨
还有些人爱狗爱猫或只爱自己
故事是注定了的
男女老幼,起承转合,高潮和低谷
你顶多是一叶小舟
风景是注定了的
一年四季,阴晴云雨
你总在物换星移
网是注定了的
从海洋到陆地到天空、太空,昨天今天明天
奇点之内你却是一直做梦飞翔的鱼
结局是注定了的
你出生、活着、折腾
然后死去
假设,你看到了这一点
或许,你也会跟着我说:
这注定了的一切都是狗屁!
20150801
《欢喜佛》
我驾驶着你
奔腾在光明辽阔的草原
我冲刺着你
穿过蔚蓝波动的海
我抚摸着你
感受柔软颤动的花,与色
我亲吻着你
保留着小小的肉食动物的习惯
终于和你一起到达生死两忘的峰
穿过男和女,我是世间欢喜的佛
20150802
《血酬定律》
看车位的老蔡
常不小心掀开上衣
露出一肚皮被刀豁开过的疤痕
我怀疑那就是滚石分他这块宝地的原因
一些在大街上
横着走路的痞子
扛着曾经被人砍裂几分之一的脑壳
努力以痴呆般的傲慢表明世界欠他的
的确还有些人是真的英雄
那些已为国牺牲的
那些抱着残躯竟然隐性埋名的
我们应该怎样感谢他(她)们呢
古代和帝王一起打天下的
就是开国功臣
封王封地赏女人并且世袭罔替
都是流血必须的报酬
因为必须的血酬
出现了特权
特权的发展就是极权
权高于天成就了天下的腐败和黑暗
在极权、腐败和黑暗的天下
人民的素质只能是整体倒退的
体制的完善只能是举步维艰
人们只好日复一日在深重的血的漩涡里打转
20150813
《自食者》
2001年初
阿明•迈怀斯
在“同类相食”网站
广邀网友献身
招来十名应征者
最后入选者叫
布兰迪斯
是年3月9日晚8时
迈怀斯给献身者服食
三十粒安眠药,再灌以烈酒
至十时许, 布兰迪斯已陷入
昏迷状态。 迈怀斯先割下他的
那话儿,然后煮熟食之
布兰迪斯在嚎啕惨叫中
提出分食
成为
二十一世纪
第一位:自食者
迈怀斯当场录下
这一吃人和自食的
全部过程
德国一支摇滚乐队
为此创作出
《我的身体》
以表达广大
青少年们
深深的崇拜
之情
20150901
《一点脓包》
耳朵上长了一个脓包
被妻子看见,描述:
哎哟!白花花的——
并且装出好恶心的样子
我笑:你不知道吗?
其实,人的脑子、眼珠
女人最诱人的乳房和臀
都是白花花的脓
还有什么科学什么艺术
什么苹果手机原子弹帝国大厦
都是白花花的脓
人只有一件东西可以说
不是白花花的脓,那叫做
心。那小小的看不见的东西
分泌出一点点透明的慈悲
可以将整个宇宙装下而不满
只可惜太多人的一生
都将它锁在黑屋子里
所以多少人的一生都不过
是行走着一个白花花的脓包而已啊
20151008
《柏林墙上的同志之吻》
1979年
从勃列日涅夫的嘴唇,到
昂内克的嘴唇,那深深的
一吻
印在柏林墙的壁画上
没想到在我诞生之年
还有这样一吻
不禁让人想来
满身鸡皮疙瘩
掉了一地
如今,那可真叫做
同志的感情啊
太浪漫
太邪性了
且容我坐下来
翻开近现代中国史
好好体会
什么叫邪性的浪漫
或浪漫怎么入了邪
20151013
《如盘咒》
一人走进厨房:
光关闭着面孔:
如花的背面:
一个暖瓶静立:
燃气灶油盆锅:
碗筷旁边案板已空空:
窗户连着别的窗户:
天空阴沉四举着:
各自分离的:
做成一盘菜:
早餐再次开始:
20151020
《我的故事》
我不相信太柔弱的人,
和张狂的人。
我相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有效。
我相信练拳对保持一个人的意志的长期有效。
外练形质,内炼精神,对于室外摆摊者来说
又似乎是唯一的娱乐。
一个韩国人为何几年来坚持向我布道?
但我不信上帝高高在上。
我相信在世界的低处,将与佛相遇。
20151104
《原教旨》
闪电“咔嚓”一声
照亮了死寂的0点
和着透明的光斑
走出空气的庭院
雨一粒一粒落下
穿过风的嘴唇
种子在漆黑的温床
展开翅膀开始动弹
树和草结伴
走遍山川平原
果实哺育了果实
灵魂睁开眼睛
看见花朵
在震颤中开放
鸟飞上枝头
鱼游在水中
动物走在齐腰的原野
男女老少通行在大路上
一开始为了活着而吃掉少量的异类
后来圈治同类或杀掉对手成为必须
渐渐地残忍和血腥成为历史的定义
然后是精致地遗忘的时代
快感的大麻如同黑洞吮吸着星球
地心的抽搐若白骨阵阵
有人看到末日的景象
却写下了最初的情感:
来自遥远的自身的馈赠
寄托着全部细小身体的故事
因为被最深地遗忘
光明变成了世界的黑暗
20151117
《猴子》
穿过医生的眼睛的你
和我们是一群猴子
被母仪天下的白衣天使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
切除了尾巴改造
被迫走出茂密的山林
被扔在光秃秃的世界
以相互监视为荣
以伟大的国家为荣
以低头劳动为荣
和仰视食物的分发者
那块头巨大的猴子
是一种更大的光荣
直到后来一束电流
改变了这里的规矩
随即快感激发器被发明
我们都开始排着队去医院
去享受那必要的一击
穿过医生的眼睛的你
和我们是一群猴子
20151127
《不老僵尸》
秦始皇不老
地底甲兵不老
鲜花不老
谎言不老
猪狗牛马不老
美丽的女尸不老
慈禧不老
红顶大员不老
赶尸人不老
瘴气延绵三千里大山不老
风雨夜不老
啾啾鬼鸣
如潮涌动
东方鬼屋不老
20151207
《第一终于是个白发满头的东西》
一开始第一是个渺小得看不见的东西
在狭窄黑暗崎岖的阴道尽头夺得了世界
后来,第一赢在了嘴上,戴在了头上
是个装在心里白发满头世界苍苍的东西
20151208
《世界是我的庭院》
世界是我的庭院
我要在阳光出来的时候写诗
首先写一首死亡的诗,一首内在的
恶灵充满的诗……
然后将它们合着阳光念给泥土听
埋在世界这个大厅院里
这样,当我在有生的光年里游荡的时候
或许竟会遇见,一朵开得黑幽幽的花
在春花烂漫中冲我微笑
20151210
《屁眼的故事》
人在少年时
一朵花也可以
成为情人的幻影
不幸后来听说一个
有关屁眼的故事:说
一个害了单相思的男孩
有一天终于得偿所愿的
和他的梦中女神甜蜜地
拥抱在一起,只是不幸发生了
是激动还是吃多了萝卜忍不住
总之女神竟然在那一刻
放了一个又响又亮的屁
从此男孩再也没有去找
他相思到害病的女孩
他无法想象
女神也长着屁眼
《屁眼的故事(二)》
我并不知道
有关屁眼的故事
后事如何
男孩的后来
是否结婚生子
在有屁眼的世间
过没过完他应有的一生
我也已转眼历经了人生
这么多年
这么多屁眼的故事
曾经翱翔于九天之外
如今一屁到底
让我很想告诉他:
这丑陋的私处和美丽的嘴巴
是大地上的基本问题
20151213
《雾霾下我们继续快乐地生活》
雾霾下要不要做爱
雾霾下要不要打孩子
雾霾下要不要上班
雾霾下要不要小资
雾霾下要不要垫鼻梁
雾霾下要不要朋友圈点赞
雾霾下要不要网络粪发
雾霾下要不要口水撸屌
雾霾下我们继续快乐地活着
20151213
《写诗机器人》
在高明的人类看来
世界上总没有不可操作的事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
不但有人正在预谋
发明机器性伴侣
通过大量分析掌握好诗的生成规律
和对语言字词声音速度的科学控制
人们很快会搞出自动写诗的机器人
你只需手指一按,“啪!”
就掉出一篇
具有无懈可击的感觉和诗意的诗篇
并可根据读者的需求
随意调整为
浪漫型象征型大神型
抽风型快感型废话型
口语型学院型
垃圾型
……如此这般
一大批诗人就可以
自动解放出来啦
回到赤裸裸的生活中去
为牛逼而写作的另寻牛逼
一心研究技巧的加入编程队伍
最后只留下一小撮
坚称诗写只是面向自心
寻找性命的人
继续在日出日落
吃饭肏屄之余
像举行某种古老又古怪的仪式
从农业工业信息业的垃圾堆中
挣出一只孤兀的手来
噢 写诗
20151215